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融合过程。语言不通,习俗迥异,摩擦与冲突在所难免。并州刺史田丰以铁腕镇压了几起试图反抗内迁的胡部,迅速稳定了局势;幽州刺史邴原则更注重怀柔,选派通晓胡语的官吏耐心疏导,赏罚分明;凉州的曹操,更是将军事威慑与分化拉拢运用到了极致,确保迁徙路线畅通,同时严厉弹压任何敢于袭击移民队伍的羌胡马贼。
大量的胡人内迁至冀州、青州、兖州、豫州、徐州以及司隶地区,被安置在划定的区域,由当地官府负责分发田地、粮种,并派遣老农教导农耕技术。而北疆的并、幽、凉、雍乃至平州,则因大量汉民的充实,新建的屯田点和村落星罗棋布,汉家烟火气逐渐取代了以往的荒凉。
帝国的绝大部分疆域,进入了一种久违的、真正意义上的四海承平状态。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停止了,内部的割据势力被扫清,困扰边疆数百年的胡患,也因这釜底抽薪的互迁之策而得到了根本性的缓解。百姓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将精力投入到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之中。
唯一的战事,仅存于东南一隅。征东将军孙坚坐镇巢湖大营,麾下舟师持续对伪帝袁术盘踞的江东地区保持着强大的压力。双方围绕着长江口及沿海岛屿,进行着零星的、却关乎制江权与海上通道的激烈争夺。孙坚不断将前线战报与江东局势分析发回邺城,其中多次提及,以顾、陆、朱、张四大姓为首的江东本地豪族,出于对朝廷“度田检籍”政策的深深恐惧与抵触,唯恐其触及他们在江东的根本利益,仍在竭力为袁术提供钱粮物资乃至部分私兵支持,企图倚仗长江天险,抗拒王化。
年关的邺城,虽然天气严寒,但气氛却比往年任何一个冬天都要热烈、踏实。度田检籍的完成,意味着赋税将更公平,朝廷更有力;胡汉互迁的初步成功,意味着边疆将更安宁,内部隐患大减。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着新清出的田地会不会分给无地之民,议论着那些内迁的胡人何时能学会种地,议论着来年的光景一定会更好。
就连冀州书院里,少年学子们的争论,也更多地集中在了如何治理新附的胡民、如何利用新清出的田亩发展农桑等实务问题上。曹铄与诸葛瑾讨论着凉州内迁羌部安置的得失;孙权则更加专注地收集和分析着来自江东前线的各种情报,研究袁术残部的布防以及江东世家在此次对抗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展现出的实力,其碧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这既是他的学业,也关乎他父亲正在进行的战事;诸葛亮则开始思考如何更加精进自身所学;连法正,也暂时收起了他的机变巧思,转而研究起漕运如何能更好地服务于各地物资调配。
司马懿依旧独居在他的小院,深居简出。但他案头收集的信息,已悄然增加了关于各地新附胡民动向、新垦田亩分布的内容。他像一只蛰伏的蜘蛛,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信息网络。
除夕之夜,皇宫设宴,款待群臣。觥筹交错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与昂扬。刘备举杯,敬所有为这“田亩新册”与“胡汉安堵”付出努力的臣工。
“此非朕一人之功,乃众卿与天下万民同心之力!”刘备的声音带着酒意,更带着发自内心的慨然,“昔日解虎之志,今日方见其形!望诸卿来年,再接再厉,与朕共筑这太平基石!”
“臣等谨遵圣谕,愿为陛下,为社稷,效死力!”群臣起身,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宴席散后,刘备独自登上冰井宫的高处,凭栏远眺。夜色中的邺城,万家灯火在雪地上映出点点暖光,远处隐约传来辞旧迎新的爆竹声。寒风依旧刺骨,但他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度田检籍,清的是田亩,定的是人心。
胡汉互迁,移的是百姓,安的是江山。
章武六年,就在这奠定帝国万世基业的巨大变革中,彻底落下了帷幕。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章武七年,正伴随着新年的钟声,踏着未融的冰雪,昂首而来。东南的战事尚未平息,但朝廷的根基已前所未有的稳固。宫檐下的冰棱,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而坚定的光芒,如同这新生王朝未来的道路,清晰,而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