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合上书卷,露出封面——《汉书》。“随便看看。”他语气平淡。
“哦,”刘封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刚才郑师讲的‘呦呦鹿鸣’,那些鹿为什么要一起吃草?它们不打架吗?”
曹丕被他这童稚又古怪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答道:“《毛诗序》言,‘鹿鸣’,宴群臣嘉宾也。是以鹿之食野之苹,兴君之宴乐待贤。非是真论鹿之习性。”
“哦——”刘封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状,“就是请大家吃饭,像父皇有时候宴请二叔、三叔、曹叔、孙叔他们一样,对不对?”
曹丕看着他纯粹求知的眼眸,心中那点被打扰的不悦也散了,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这时,年纪最小的张苞跑闹间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没哭,但趴在地上有些懵。离他最近的刘封立刻跳了起来,跑过去把他扶起来,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打他身上的尘土:“没事吧,张苞?男子汉大丈夫,摔跤不怕!”
他这熟练的动作和语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曹丕看着,忽然想起,似乎学堂里无论谁有点小麻烦,第一个冲上去的,总是这个“熊孩子”太子。他帮吕侯捡过被风吹跑的纸鸢,替孙匡找过丢失的毛笔,甚至有一次曹彰练武扭了脚,也是刘封吭哧吭哧把他扶去了太医署。
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性吧。像一团火,烧起来的时候让人头疼,却也温暖着身边的人。曹丕摩挲着手中书卷的边缘,那枚曾被刘封觊觎的玉佩静静地贴在他的腰间。他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这个太子了。至少,比起那些表面恭顺、背后不知如何算计的虚伪之人,刘封的真实和赤诚,显得尤为珍贵。
上课的钟声再次响起,孩子们重新回到明伦堂。刘封跑过曹丕身边时,带起一阵风,还回头对他露齿一笑,那笑容毫无阴霾,如同窗外渐暖的春日阳光。
曹丕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也步入堂中。
郑玄已端坐堂上,准备讲授下一篇章。他看着下面这群身份尊贵、性情各异的孩子,目光尤其在努力坐端正的刘封和沉静依旧的曹丕身上停留了一瞬。学堂如小朝廷,有莽撞的“君”,有沉静的“臣”,有勇武的“将”,有聪慧的“士”。如何引导他们,让他们将来能如“鹿鸣”所期,和谐共处,各展其才,或许,比他注解任何一本经书都来得更有意义。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每一个稚嫩而认真的脸庞上,也照在那墨香与童趣交织的书卷之间。雏凤清声,已在这暖日之下,悄然萌发。未来的朝廷,未来的天下,或许就在这朗朗书声与嬉笑玩闹中,悄然孕育着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