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端坐不动:“文则先生三次求见,所谓何事?”
严象抬头,眼神闪烁:“将军,可否屏退左右?”
堂内一静。孙策按剑欲起,被周瑜用眼神止住。孙坚笑了:“在座皆我心腹,文则先生但说无妨。”
严象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将军,您真以为朝廷扩建金陵、让您独领扬州,是信任您吗?”
“不然呢?”孙坚神色如常。
“这是捧杀!”严象上前一步,声音激动,“将军请想:曹操当年坐拥兖州、豫州,麾下精兵十万,结果如何?被召入邺城,明升暗降,兵权尽释!如今朝廷让您坐镇金陵,扩建城池,训练水师,看似重用,实则是把您架在火上烤!等您兵精粮足、城池坚固之时,便是朝廷猜忌之始!”
他越说越急:“将军,您与曹公不同。曹公是世家出身,在朝中根基深厚。您呢?吴郡孙氏,不过是地方豪族。如今朝廷重用,是因为天下初定,需要您镇守江东。一旦四海安宁,兔死狗烹之日不远啊!”
堂内鸦雀无声。胡质脸色铁青,孙策眼中冒火,周瑜却只是静静看着孙坚。
孙坚慢慢站起身,走到严象面前。他没有发怒,甚至声音还算平和:“文则先生,你说完了?”
严象以为说动了对方,连忙道:“将军,在下句句肺腑!如今扬州兵精粮足,您又深得民心,更有长江天险。不如……早做打算!”
“打算什么?”孙坚问。
“这……”严象压低声音,“江东沃野千里,民风骁勇。将军若振臂一呼,划江而治,进可问鼎中原,退可保境安民,岂不比在他人檐下仰人鼻息强?”
话音落下,堂内气温骤降。
孙坚笑了,笑声很冷:“原来文则先生,是来劝我造反的。”
严象脸色一变:“将军,这不叫造反,这叫……”
“叫什么?”孙坚打断他,声音陡然凌厉,“叫自立?叫割据?叫裂土分疆?”他一步一步逼近,每说一字,气势便盛一分,“严象,你听好了:我孙坚,吴郡富春人,十七岁从军,二十五岁随陛下西征董卓,二十八岁与陛下共破长安,三十岁扶陛下登基!这大汉江山,是我和陛下,还有关张赵吕诸位将军,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他停下脚步,盯着严象惨白的脸:“你以为我扩建金陵、训练水师,是为自己?错了!我是为朝廷守这江东门户,是为百姓谋个太平日子!你今日这番话,不只是辱我孙坚,更是辱陛下,辱这千千万万为统一江山流血流汗的将士!”
严象腿一软,跪倒在地:“将军息怒……在下、在下只是……”
“只是什么?”孙坚转身,看向周瑜,“公瑾,依律,煽动将领自立,该当何罪?”
周瑜躬身:“依律,当斩。”
“好。”孙坚点头,“拖出去,斩首示众。首级悬于城门三日,布告全城:再有敢言自立者,以此为鉴!”
两名亲兵应声而入,架起瘫软的严象往外拖。严象这才反应过来,凄声叫道:“将军饶命!将军——”
声音渐远。
堂内一片死寂。胡质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将军大义,下官钦佩。”
孙坚摆摆手,坐回主位,神色疲惫:“文节不必如此。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看向孙策和周瑜,“你们都看见了。往后,这类人、这类话,见一个,斩一个;听一句,驳一句。我孙家世代忠良,绝不做乱臣贼子。”
“是!”孙策肃然应道。
周瑜却若有所思:“将军,严象一介书生,敢来说这番话,恐怕……背后有人指使。”
孙坚眼神一凛:“查。查清楚是谁在搅浑水。”
“瑜领命。”
议事散去后,孙坚独自在正堂坐了许久。暮色渐沉时,亲兵掌灯进来,见他仍坐在黑暗中,不敢打扰,轻轻放下灯盏又退出去。
灯火摇曳,映着孙坚古铜色的脸。他想起许多年前,在长安废墟上,和刘备、曹操的誓言犹在耳边。
如今有人劝他自立,有人猜忌他权重,有人等着看他笑话。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
窗外的金陵城华灯初上,扩建的工地上仍有灯火点点。这座城池会一天天坚固,这片土地会一天天繁荣。而他要做的,就是守在这里,守住这道江,守住这片土,守住当年的誓言。
至于别的……孙坚笑了笑,吹熄了灯。
黑暗里,他轻声自语:“陛下,您放心。孙坚,永远是汉臣。”
秋风穿过窗隙,带着江潮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二更了。
新的一天,又将在这座正在重生的古城中开始。而这座城,这条江,这片土地,都将见证一个家族、一个时代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