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首领,”另一个亲卫犹豫,“咱们的存粮……”
“抢!”拓跋力微眼中闪过狠厉,“抢周边的小部落,抢往来的商队。告诉族人:这个冬天要么南下抢汉人的粮食,要么在这里饿死冻死。让他们选。”
消息传回部落,营地气氛骤然紧张。女人们开始缝制皮甲,老人们磨着骨箭,年轻人把藏在帐篷下的刀剑挖出来。虽然很多人心里害怕,但更害怕饿死在这片荒原。
而在扎布汗草原,秃发寿阗也在做同样的事。他甚至派人联络了更西边的几个羌人残部——那些同样被汉军击溃,逃到漠北苟延残喘的部落。
“告诉他们,”秃发寿阗对使者说,“想要盐,想要铁,想要活下去,就跟我走。汉人的仓库里,什么都有。”
漠北的风,渐渐带上血腥味。
十月初三,呼伦城。
张方站在城头,望着北方茫茫草原。这位二十六岁的冠军侯、呼伦太守,虽年轻却已是北疆有名的悍将。他刚从克鲁伦河巡边归来,带回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都督,”他对赶来议事的张辽说,“北边的狼,开始躁动了。”
张辽眉头微皱:“细说。”
“这三个月,咱们派往漠北的游骑,遇到了七次袭击——虽然都是小股敌人,抢了东西就跑,但频次比以前高得多。”张方展开地图,“而且,据抓到的俘虏说,拓跋部和秃发部在频繁接触,似乎在筹划什么。”
诸葛瑾也在场,他仔细看着地图:“色楞格草原到扎布汗草原,直线距离八百里。若两部真能联合,确实能凑出五六千骑兵。”他抬头,“但他们缺粮缺铁,凭什么南侵?”
“就凭‘缺’这个字。”张辽沉声道,“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八年前咱们击溃他们时,就该追到漠北,彻底剿灭。如今养虎为患。”
张方却道:“都督,末将以为,这未必是坏事。”
“哦?”
“他们若一直躲在漠北,咱们还真不好找。”张方眼中闪着锐光,“现在他们要出来,正好一网打尽。末将建议:加强居延泽、呼伦河两处防务,诱他们来攻。同时派精骑绕后,断他们退路。一战,可定漠北十年太平。”
诸葛瑾沉吟:“计是好计,但需谨慎。如今漠南安定,胡汉融合初见成效。若战事扩大,恐影响民心。更重要的是——”他看向张辽,“陛下刚封赏诸将,天下都看着北疆。此战若不能速胜,朝中恐有非议。”
张辽背着手踱步,良久道:“子瑜顾虑得对。但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他停下脚步,“这样:张方,你加强呼伦河防务,但不要摆出重兵把守的架势,要外松内紧。诸葛长史,你以巡查牧区为名,暗中转移边境牧户,免得到时受波及。”
“末将(下官)领命。”
“还有,”张辽补充,“给阎柔去信,让他加固居延泽的盐场、粮仓防务。但同样,不要大张旗鼓,免得吓跑了鱼儿。”
计议已定,三人分头准备。
张方回到呼伦城,立即召集部下。他手下的将领有汉人,也有归顺的鲜卑、匈奴人。当他说出漠北残部可能南侵时,一个鲜卑出身的校尉宇文山起身道:“将军,拓跋力微我认识。八年前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掀不起大浪。”
“不可轻敌。”张方正色,“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他们既然敢来,必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他看向众将,“传令:从今日起,呼伦城进入战备。但对外,一切如常——集市照开,书院照上,牧区照常放牧。明白吗?”
“明白!”
夜幕降临,张方独坐书房,对着地图沉思。亲兵进来添灯时,忍不住问:“将军,您说他们真会来吗?”
“会。”张方手指点在地图上燕然山的位置,“因为他们没得选。漠北那个鬼地方,冬天能冻死人。与其等死,不如拼命。”他抬起头,“但拼命,也得有命拼才行。”
窗外,北风渐起。
而在遥远的漠北,燕然山北麓,两支残部正在汇合。
拓跋力微带了三千骑兵,秃发寿阗带了两千,再加上一些羌人、小部落的杂兵,总数约六千。这已是他们能凑出的全部力量。
营火点点,映着一张张或麻木或狂热的脸。很多人衣衫褴褛,武器也不齐整——有铁刀,有骨矛,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但他们眼中都燃着一种光:那是饿狼看见猎物的光。
中军帐内,两个首领正在做最后的商议。
“十月初十,月黑风高,咱们突袭居延泽。”秃发寿阗指着简陋的地图,“我的人探明了,那里守军只有两千,盐仓、粮仓都在城东。咱们抢了东西,烧了盐场,立刻撤回。汉军主力在玄门、呼伦,等他们赶到,咱们早没影了。”
拓跋力微盯着地图:“若汉军有防备呢?”
“那就强攻!”秃发寿阗眼中闪过狠厉,“六千对两千,三倍兵力。就算用人命填,也能填下来。只要抢到粮食、盐铁,死了也值。”
帐内一片死寂。几个头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是啊,值。反正留下来也是饿死,不如搏一把。
“好。”拓跋力微终于点头,“十月初十,南下。”
消息传开,营地响起压抑的欢呼。人们磨刀霍霍,给马喂上最后一点豆料,检查箭袋里为数不多的箭矢。
他们不知道的是,百里之外的山坡上,几个身穿白色皮袄的汉军斥候,正用千里镜观察着这一切。
“六千左右,兵器简陋,马匹瘦弱。”斥候队长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但士气不低。看来,是真要拼命了。”
“回去禀报张将军?”
“嗯。另外,放飞信鸽,给居延的阎太守报信。”
一只灰鸽冲天而起,向南飞去。
夜色中,漠北的狼,开始向南方移动。
而南方的猎人,已经张开了网。
这场酝酿了八年的风暴,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