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所思所悟,今日终得施展。”刘封感慨道,“父皇常说,兄是‘卧龙之才’,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诸葛亮神色认真起来:“殿下,修律之事千头万绪,绝非一人可成。需集众人之智,更要体万民之情。往后,或许还需殿下相助——毕竟殿下在乡间住过,知百姓所思所虑。”
刘封郑重点头:“但有所需,封必尽力。”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宫门处。荀彧等六位重臣正在等候,见诸葛亮来,便围拢商议修律馆诸事。
刘封见状,知趣告辞。走出几步,回头望去,见诸葛亮在六位元老中间,从容应答,不卑不亢。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身影。
那一刻,刘封忽然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看重诸葛亮——不仅有才,更有识;不仅知书,更知民;不仅通法,更通道。
这样的人,或许真能为这个新朝,奠定百年法度。
三日后,静思阁。
修律馆设在此处,七张案几呈环形摆放。诸葛亮坐主位,六位重臣分坐两侧。二十余名从廷尉寺、刑曹、御史台及太学抽调的精干吏员,肃立待命。
诸葛亮起身,向众人深施一礼:“今日修律馆初议,晚辈承蒙陛下信重,忝为主持。修律之事,以《九章律》为基,融合儒法,刑教合一。此非晚辈一人之见,实乃陛下圣断,诸公共识。望诸位前辈不吝指教,共成此法。”
荀彧温声道:“孔明不必过谦。你既有全盘之思,便请先陈大纲。”
诸葛亮从案上拿起一份章程:“晚辈拟了修律步骤,请诸公过目。”
章程详细,众人皆无异议。
王允忽然问:“孔明,你所谓‘刑教合一’,具体如何体现?莫非要效《周礼》,以礼代法?”
“非也。”诸葛亮正色道,“是礼法互补。譬如,盗窃者依律当罚,此为法;但若能退赃、悔过、补偿,则可减刑,并令其服役或学徒,导其向善,此为教。又譬如,父子相讼,依律当审,此为法;但审理时当重人伦,劝和解,此为教。”
杨彪捻须:“此即‘明刑弼教’之真义。刑以惩其已然,教以防其未然。”
“正是。”诸葛亮取出一卷草案,“这是晚辈草拟的‘悔过减刑’条款,请诸公指正。”
众人传阅,只见条款明确:罪犯若能真诚悔过,主动赔偿,可视情节减刑一至三等;减刑后,须服教化劳役或入教化坊学习技艺;改造良好者,可提前释免。
司马防仔细看罢,缓缓道:“条款可行,然需严防虚伪悔过、借机减刑。当有查验之制。”
“司马公所言极是。”诸葛亮点头,“故设‘悔过查验期’,短则三月,长则三年,期内行为不端,即撤销减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深入讨论。书吏们飞快记录,静思阁内气氛热烈而严谨。
郭嘉忽然笑道:“我发现一个问题——若按此律,那偷鸡少年,罚金半两后,还须入教化坊学艺。诸葛小弟,你这可是给自己武城的判决打了个补丁啊!”
诸葛亮也笑了:“正是。律法当不断完善,方能日臻公正。”
讨论持续至午后。众人简单用膳后,开始梳理《九章律》原文。书吏们将九卷律书铺开,诸葛亮亲自领读。
“《盗律》:‘盗贼伤人与杀人同法,皆磔。’”他读到此条,停下道,“此条过严。伤人者,当视伤势轻重定罪;杀人者,当分故杀、误杀、斗杀。一概磔刑,有失公允。”
荀彧点头:“当修改。可分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五等,量刑有别。”
贾诩补充:“还需增‘正当防卫’之条——若为抵御盗贼、保护家人而杀人,当减等或免罪。”
一条条讨论,一句句斟酌。窗外日影西斜,静思阁内灯火渐明。
杨彪揉着发酸的手腕,却神色欣然:“老朽读律五十年,今日方觉律法可如此修——既有法家之明断,又有儒家之仁恕。孔明,你开了一条新路。”
诸葛亮躬身:“此路需诸公共铺。晚辈年轻,唯知埋头向前,方向还需前辈指引。”
荀彧看着眼前这位谦逊而坚定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他想起陛下曾言:诸葛亮有“王佐之才”。今日观之,此子不仅通晓律法,更深谙治道;不仅有锐气,更有器量。
修律之事,或许真能成于此人之手。
离开静思阁时,已是星斗满天。
诸葛亮独自走在宫道上,夜风微凉。他想起在隆中草庐时,常与徐庶、崔钧等友人夜谈治国之道。那时他们纵论天下,畅想若有朝一日得遇明主,当如何施政。
徐庶重民生,言“民富则国富”;崔钧重教化,言“教兴则国兴”;而他则常言“法度”——“法正则民安,刑教则俗美”。
昔日之言,今日正一步步变为现实。
抬头望去,静思阁的灯火在夜色中明亮温暖。那里,将有无数个日夜的思考、争论、斟酌;将有承自《九章律》的古老智慧,与融合儒法的新鲜思想碰撞交融。
路还很长。但有了方向,有了同路人,便不惧道远。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
这个夜晚,一场融合古今、会通儒法的律法变革,悄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