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的功劳,公司都看在眼里,奖励都少不了。等项目核实评估通过,该有的项目奖金、晋升机会,一样都不会缺。”
他从小林手中接过那个还带着机身余温的u盘,指尖无意中擦过u盘冰凉的金属表面。他掂了掂,仿佛在估量其承载的价值,然后稳妥地放进了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中。
“既然这样的话.....”
小林搓了搓手,脸上露出疲惫却轻松的笑容.
“就交给郑部长您了。我们俩……可算是能暂时松口气了。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眼眶里的红血丝更加明显。
稻垣也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是啊,郑部长,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后续有什么需要调整或说明的,随时联系我们。”
“嗯,去吧,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了。”
郑义的父亲颔首,语气是纯粹的关心。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累垮了。”
“那我们先走了,郑部长再见!”
小林和稻垣如蒙大赦,连忙开始收拾自己桌面上一些私人物品——手机、钥匙、喝空了的能量饮料罐。他们的动作透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脚步声和隐约的、带着兴奋余韵的低语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声响隔绝。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两台工作站主机箱风扇持续运转的低鸣,以及头顶日光灯管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细微电流声。明亮的灯光将房间里每一个细节都照得清清楚楚:凌乱的纸张、吃剩的零食包装、写满演算公式的白板、屏幕上那些尚未关闭的程序窗口……
郑义的父亲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刚刚经历了技术狂欢与突破的“战场”,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渐渐淡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深邃的思索。他转过身,没有去看那两台电脑的屏幕,而是径直走向办公室另一侧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他伸出手,将厚重的遮光窗帘向两边缓缓拉开。
“哗——”
东京都港区璀璨的夜景,如同一条缀满宝石与光河的华丽织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高楼大厦的轮廓灯、流动的车河、霓虹招牌交织的光芒,在冬夜的空气中氤氲成一片朦胧而辉煌的光海,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与深紫色的天幕相接。繁华,喧嚣,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钢铁森林的疏离感。
他的目光向下移动,很快锁定了大楼出口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旋转门里走出来,是稻垣和小林。他们站在路边,似乎简短地交谈了几句,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公司旁边那条小街上,一家挂着暖黄色灯笼的居酒屋。即使隔着十七层楼的高度和玻璃,他似乎也能想象出他们此刻轻松谈笑、准备用酒精和美食庆祝攻克难关的画面。
那是属于奋斗者的、简单而直接的喜悦。
郑义的父亲静静地望着他们汇入夜晚街头稀疏的人流,走向那团温暖的灯光,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的拐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异常复杂,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某些更遥远、更沉重的东西。
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近乎叹息般地低语出声,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蕴含着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深切思念与执念:
“等着我……加奈子……”
一个名字,一个被他珍藏在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角落的名字。每当念出这个名字,他那总是沉稳如磐石的眼眸深处,就会泛起细微的、难以抑制的波澜。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更遥远的、灯火无法照亮的黑暗天际,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壁垒。
“神代企业的eden计划……一定会让我再见到你的……”
他的语气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不容置疑的宣誓。那不仅仅是一个商业计划或科技项目,那是他全部的希望所系,是支撑他度过无数个冰冷夜晚、应对繁重工作的精神支柱。
“就快了……”
最后三个字,轻如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和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近乎偏执的光芒。
仿佛是为了平复骤然激荡的心绪,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西装外侧口袋,摸出了一个略显扁平的银色烟盒。指尖熟练地挑开盒盖,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含在唇间。另一个口袋里的打火机已经握在手中,拇指轻轻摩挲着滚轮。
然而,就在他即将按下打火机的刹那,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面前那扇巨大的、光洁如镜的落地窗玻璃上。玻璃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身影——一个穿着得体西装、面容沉稳却难掩倦意、正准备点燃香烟的中年男人。也映照出他身后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凌乱办公室。
他凝视着玻璃中自己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缓缓地将唇间的香烟取了下来,连同手中那支尚未点燃的烟,一起塞回了烟盒。接着,他做了一个有些粗暴的动作——将那个几乎还是满的、价格不菲的金属烟盒,用力攥在手心,揉捏,挤压,直到它变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然后扬手,以一个精准的弧线,将它投进了几步开外、一个半满的垃圾桶里。
“咚。”
一声闷响。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疲惫。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浩瀚的夜景,那璀璨的光海此刻在他眼中,或许只剩下了通往某个目标的、冰冷的路标。
“我也该回去了。”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提醒自己身为父亲的另一重职责。尽管那个家大多时候和他此刻身处的办公室一样空旷安静,但终究是一个需要回去的地方,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他会疯掉的。
他转过身,不再留恋,走到门边,抬手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
“啪嗒。”
满室光明瞬间熄灭,房间重新被黑暗吞噬,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余光,勉强勾勒出家具设备的模糊轮廓。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影融入走廊的光明之中,随后,是门锁再次扣合的轻响。
办公室彻底沉入寂静与黑暗,唯有两台电脑屏幕的休眠指示灯,在角落里闪烁着幽微的、规律的红点,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心跳。而那曾经显示过诡异黑影的屏幕,早已因无人操作而陷入一片深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