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晦额角见汗,他没想到梁山众人态度如此强硬,更没想到他们竟将朝廷的“苦心”批驳得体无完肤。他强作镇定,道:“诸位……诸位岂不知,抗旨不尊,形同叛逆?朝廷若震怒,发天兵与金国共剿,梁山弹丸之地,如何抵挡?到时玉石俱焚,岂不可惜?”
“叛逆?”武松终于抬眼,目光如电,直刺沈晦,“金人侵我疆土,杀我百姓,朝廷不思抵抗,反欲与之合谋,逼害抗金义士,这又是什么?沈给事中,你口口声声朝廷、大局,可曾想过,这江山是谁的江山?这百姓是谁的百姓?朝廷若不能保境安民,反与外敌合流,那这朝廷,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我梁山今日若屈服,明日天下还有何人敢抗金?届时神州陆沉,遍地膻腥,你口中所谓的‘大局’,又在何处?!”
这一连串质问,如同重锤,砸得沈晦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他意识到,任何冠冕堂皇的说辞,在这群将家国大义、民族气节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草寇”面前都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一直沉默的潘金莲,此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柔婉,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沈大人,妾身一介女流,不懂军国大事。但妾身知道,女子婚嫁,本应两情相悦,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人伦之始,庄严之事。如今却被拿来当作政治交易的筹码,被异族当作折辱我朝的工具。这不仅是侮辱妾身与武都督,更是侮辱天下所有女子,侮辱我华夏礼义廉耻。朝廷若连这点尊严都不能为子民保全,妾身实在不知,这朝廷,还有何存在的必要?请沈大人回朝,将梁山上下这份心意,原原本本,奏明圣上。我梁山,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沈晦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不贞不洁”的女子,看着她清亮坚定的眼眸,听着她平静却斩钉截铁的话语,心中那点作为朝廷大员的优越感和对“贼寇”的鄙夷,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和一丝莫名的恐惧。他似乎看到,这梁山泊中燃烧的,不仅仅是对金人的仇恨,更有对腐朽朝廷的彻底失望,以及一种即将燎原的、全新的力量。
他知道,此行彻底失败了,再停留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沈晦勉强拱了拱手,脸色灰败:“诸……诸位心意,下官……定当转达。告辞。”说罢,几乎不敢再看众人,带着护卫,仓皇登船离去,那卷太上皇手谕,孤零零地被遗落在案几上,无人问津。
望着远去的官船,武松眼神冰冷:“朝廷……看来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不仅指望不上,”潘金莲轻声道,“恐怕很快,我们就要面对朝廷与金人的双重压力了。”
戴宗匆匆而来,带来最新消息:“都督,刚接到飞鸽传书,金军东路完颜宗望部前锋,已越过真定府,向大名府方向移动!西路完颜宗翰部亦有南下迹象!朝廷……朝廷已下令河北诸路兵马‘谨守城池,勿轻启衅’,实则等于放弃野战,任其长驱直入!”
众人心头巨震。金人,终于不再掩饰,撕下了最后的面具,而朝廷的“勿轻启衅”,无异于开门揖盗!
“传令全寨!”武松声如洪钟,压下所有的愤怒与悲凉,“依照最高战备方案,各部就位!水军加强巡弋,步军加固寨栅,哨探全部放出!同时,飞书黑云寨、饮马川,告知金人已动,朝廷不足恃,我等必须依靠自己,血战到底!”
“是!”
战争的阴云,终于彻底笼罩了梁山泊,也笼罩了整个北地。一场由荒唐婚讯引发的风波,以朝廷使者的狼狈离去和金军的悍然南下而告终。梁山与腐朽朝廷的最后一丝脆弱联系,也在沈晦离去的背影中,彻底断裂。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更决定华夏气运的惨烈搏杀。而潘金莲心中那片关于“红楼”的阴影,也随着金军铁蹄的迫近,变得更加沉重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