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系列之陵容重生

第73章 白河渡

冰窟的冷水如同淬毒的钢针,不仅冻僵了安陵容的四肢,更深地刺入骨髓,蛰伏在她本就未愈的伤口和虚弱的元气里,酿成一场猝不及防的灾厄。当夜,在那背风土崖下挣扎燃起的微弱篝火旁,高烧便如同鬼魅,牢牢攫住了她。

起初只是发冷,即便紧裹着两件破旧单衣,贴着那点可怜的火苗,牙齿依旧控制不住地格格作响,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互相撞击。继而,寒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五脏六腑深处烧起来的、滚烫的火焰。那火焰沿着血脉奔流,烧得她双颊赤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左肩的伤口也跟着造反,不再仅仅是刺痛,而是变成一种持续的、一跳一跳的灼热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滋长、啃噬。

意识很快便模糊起来,如同浸了水的宣纸,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层层叠叠地涌来。一时是宫中冰冷华丽的殿宇,太后、皇后、甄嬛、皇帝的脸交替闪现,或冷笑,或怒视,或漠然;一时是漱玉斋冲天的大火,灼热的气浪舔舐着她的皮肤;一时又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雪原,她独自一人跋涉,身后是无数黑影无声地追赶……

“水……冷……好冷……不,好热……”她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时而蜷缩如虾,时而又痛苦地伸展。

夏刈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阴沉得可怕。他试了试安陵容额头的温度,滚烫灼人。又解开她左肩的包扎查看,伤口边缘已经红肿发亮,中间甚至隐隐有黄白色的脓点,散发出不祥的腥气。

伤口感染,风寒入体,引发了高热。在这缺医少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荒郊野外,这几乎等同于宣告死亡。

“撑住。”他低声对昏沉中的安陵容说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再迟疑,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刚刚化开的雪水,一遍遍擦拭她的额头、脖颈、手心,试图用物理方法降温。又将水囊凑到她干裂的唇边,小心地喂入几口温水。

然而,这微末的努力,在汹涌的病势面前,杯水车薪。安陵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颊的红晕却渐渐转为一种不祥的青白,嘴唇也透出淡淡的紫色。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地剧烈颤抖。

夏刈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他们原本计划要去的、下一个可以稍作喘息、或许能找到草药郎中的地方。然而,按照安陵容现在的状况,别说赶路,恐怕连今夜都未必能熬过去。

他沉默地,在火堆旁坐了片刻。然后,他站起身,再次将安陵容背在背上。这一次,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没有重量,但那股灼人的高热,却透过薄薄的衣料,烫着他的脊背。

他放弃了绕行的打算,辨明了方向,朝着最近的一处、可能有村落的地方,迈开了脚步。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碎了积雪,也踏碎了这个寒冬夜晚,死一般的寂静。

安陵容伏在他背上,昏昏沉沉,只觉得身体一会儿如在冰窟,一会儿又如被架在火上炙烤。颠簸中,她似乎听到夏刈粗重的喘息,感觉到他脖颈间滚落的、混合着冰碴的汗珠。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残存的意识里,会掠过一丝模糊的念头:他会抛下她吗?带着她这样一个累赘,在这追兵四起的雪原上,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背着她,沉默地,一步一步,在雪夜里前行。风雪扑打在他的脸上,很快凝结成霜,他却恍若未觉。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夏刈的脚步也开始踉跄,呼吸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时,前方漆黑的雪原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灯火。

那是一个极小、极破败的村落,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房屋低矮,在风雪中瑟缩。此刻已是深夜,只有最边上那户,窗纸还透出一点昏暗的光,隐约有压抑的咳嗽声传出。

夏刈在村外停下,将安陵容轻轻放在一棵被积雪覆盖大半的枯树下,用自己身上最后一件干燥的衣物将她盖好。他凝视了她苍白泛青的脸片刻,低声道:“等着。”

然后,他转身,如同暗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向那户亮灯的人家。

安陵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高烧让她的感官变得迟钝而诡异。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极轻微的、门扉开启又关上的声音,以及几声压得极低的、模糊的交谈。然后,是更长久的寂静。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被抛弃,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脚步声去而复返。夏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汁,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草药味。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佝偻着背、披着破棉袄、满脸惊恐不安的老汉,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夏刈扶起安陵容,将药碗凑到她唇边,命令道:“喝下去。”

药汁滚烫苦涩,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呛得安陵容咳嗽起来,但夏刈的手稳如磐石,强迫她将那一碗药汁尽数灌了下去。热流顺着喉咙滚下,灼烧着食道,却奇异地让体内那冰火交织的痛楚,略微平复了一丝。

“这位……这位娘子病得厉害,这、这是俺家老婆子以前发热时采的土方子,柴胡、黄芩、还有些退热的草根……不知、不知管不管用……”那老汉在一旁搓着手,声音发颤,眼神躲闪,不敢看夏刈,更不敢看安陵容。

夏刈没理会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塞到老汉手里,声音冰冷:“今夜之事,若透露半字,你全家性命不保。”

老汉吓得一哆嗦,铜钱差点脱手,连声道:“不敢不敢!壮士放心,小老儿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夏刈不再多言,重新背起安陵容,对老汉道:“指路,去白河最近的、偏僻的渡口。要船小,人少,肯夜半摆渡的。”

老汉不敢违逆,提着油灯,哆哆嗦嗦地在前面带路。三人绕过村落,在积雪的田埂和荒滩上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风中开始传来河水流动的、沉闷的呜咽声。

白河到了。

虽是寒冬,河水并未完全封冻,河心处,深色的水流裹挟着细碎的冰凌,沉沉地、势不可挡地向东奔流。岸边凝结着厚厚的、起伏不平的冰层。对岸,是更深沉的、望不到边的黑暗。

老汉指着一处冰层较薄、似乎常有船只停靠的河汊,那里系着一条破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木船,船篷低矮,船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可怜地摇晃着,灯下蜷缩着一个披着厚重蓑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就、就是那条船……船老大姓胡,是个鳏夫,只要给钱,半夜也肯渡人……”老汉说完,如蒙大赦,将油灯往地上一放,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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