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老关头右手托着那颗“寒魄珠”,毫不犹豫地,将其轻轻按在了夏刈左肩那狰狞肿胀、流脓淌血的伤口之上!
“呃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仿佛灵魂都被撕裂般的惨嚎,骤然从夏刈口中爆发出来!这声音,不似人声,如同濒死的野兽,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他原本昏迷的身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下!四肢疯狂地抽搐、挣扎,力量大得惊人,安陵容几乎要被甩脱出去!
“按住!”老关头厉喝一声,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那只按着冰珠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而那颗“寒魄珠”,在与夏刈伤口接触的瞬间,便骤然爆发出更加耀眼、也更加冰冷的幽蓝光芒!冰珠本身,竟然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缩小!而融化的、冰蓝色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液体,正顺着夏刈的伤口,疯狂地朝着他体内钻去!
“滋滋——!”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滚烫烙铁放入冰水中的声响,从夏刈的伤口处传来!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混合了腐臭、焦糊和某种奇异甜腥的黑黄色浓烟,从伤口处,伴随着冰珠融化的寒气,袅袅升起!夏刈的伤口,在冰珠寒气的侵蚀下,那些肿胀发紫的皮肉,竟然开始以一种不祥的速度,迅速变黑、干瘪、坏死!但同时,那不断渗出的、令人作呕的脓血,也瞬间被冻结、凝固!
这哪里是疗伤?这分明是酷刑!是以毒攻毒、以寒制热、近乎毁灭性的、刮骨疗毒!
夏刈的惨嚎,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的抽气声。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与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霜!他的脸色,从之前的高烧潮红,瞬间变成了死人般的青白,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唯有胸膛还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起伏着。
安陵容死死按着他,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皮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而下,混合着额头的血,滴落在夏刈冰冷僵硬的脸上。她看着夏刈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相代,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老关头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额头上冷汗如浆,但他按着冰珠的手,依旧稳如泰山。他另一只手,再次并指,快速点在夏刈头顶、胸口几处要穴,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却异常精纯凝练的白色气劲,试图引导着那股侵入夏刈体内的、霸道无比的寒流,沿着他脆弱的经脉,缓缓运行,试图驱逐、消融那些深入腠理的湿毒与火毒。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地狱般的煎熬。冰珠越来越小,夏刈伤口处的黑烟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当最后一滴冰蓝色的液体,也完全渗入夏刈体内时,那颗“寒魄珠”,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夏刈左肩的伤口,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干瘪、如同被烈火彻底灼烧过、又瞬间冰封的焦炭,狰狞可怖,但却不再流血,也不再流脓。伤口深处的血肉,似乎也被那极致的寒气,强行“冻结”、“封死”了。
而他整个人,也如同被从冰窟最深处打捞出来,全身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冰霜,脸色青白,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缓慢得如同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老关头缓缓收回了手。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额头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滚落,显然消耗巨大。他闭目调息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看向夏刈,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光芒。
“寒魄……已封其伤口,镇住……火毒,也驱散了……大部分湿毒。”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几乎难以听清,“但他……元气大伤,经脉受损,能否……熬过这寒魄反噬,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坐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芦苇丛,闭上了眼睛,似乎进入了深度的调息之中,对外界的一切,再无反应。
高地上,重归死寂。只有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呜咽着,卷动着芦苇,也吹拂着夏刈身上那层晶莹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霜。
安陵容缓缓松开了按住夏刈的手。她的手,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她跪坐在夏刈身边,看着他如同冰雕般、毫无生气的侧脸,看着他左肩上那触目惊心的、焦黑干瘪的伤口,看着他胸膛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希望,如同这寒夜中最微弱的星光,一闪即逝,留下的,是更深、更沉的黑暗与未知。
他活下来了吗?还是……已经被那恐怖的“寒魄”,彻底封冻了生机?
她不知道。只能伸出手,用自己同样冰冷、颤抖的手指,轻轻拂去他脸上、睫毛上凝结的冰晶,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这无边的寒冷与死寂中,唤醒一丝一毫。
就在这时,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落叶被踩碎的声响。
韩青那瘦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再次悄然出现。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不大的包袱,脸色也有些凝重。他走到高地边缘,看了一眼调息的老关头,又看了一眼冰封般的夏刈和跪坐在旁、如同石像般的安陵容,眼神微微一凝。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安陵容身边,将手中的油布包袱,轻轻放在她脚边。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似乎是皮质的旧水囊,拔开塞子,递到安陵容唇边。
“喝一口。暖暖身子。”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可以说是温和的味道。
安陵容麻木地转过头,看着韩青。火光(或许是天光?)下,少年清秀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一丝风霜与疲惫。她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水囊里装的,竟然是温热的、带着辛辣姜味的液体,滑过冰冷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是姜汤?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哪里弄来的?
韩青没有解释。他收回水囊,目光落在夏刈身上,看了片刻,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装着“止血散”的粗陶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用了这个?”韩青问,声音很低。
安陵容点了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嘶声道:“王瘸子给的……他说是止血散……”
韩青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杀意的寒光,但转瞬即逝。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那王瘸子,是沙里鼠在金陵‘阴沟’里的一个眼线。专门用这种加了赤火砂和腐骨草的假药,坑害、控制那些逃到这里、又急需用药的‘肥羊’,逼他们拿更多值钱的东西,或者……出卖自己。你们被他盯上,是迟早的事。”
沙里鼠的眼线!赤火砂!腐骨草!怪不得那药性如此霸道凶猛!
“那他……”安陵容的心,再次沉入冰窟。
韩青看了一眼夏刈左肩那焦黑的伤口,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调息、脸色惨白的老关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敬畏?
“老关头……用‘寒魄封脉’,强行镇压了他体内的火毒和湿毒。这是……搏命之法。成则驱毒保命,败则……经脉尽断,生机冻结。”他顿了顿,看着安陵容,“现在,只有等。等他……自己熬过寒魄的反噬,恢复一点生机。我弄到了一条小船,藏在前面不远的芦苇荡里。也弄到了一点真正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还有几块能放几日的干粮。等老关头恢复一些,能动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沙里鼠的人吃了大亏,王瘸子也死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小船?金疮药?干粮?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个韩青,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和背景?
但此刻,安陵容已无力去探究。她只是木然地听着,木然地看着地上那个油布包袱,又转头,看向身边冰封般、生死不知的夏刈。
离开?去哪里?夏刈这个样子,还能经得起颠簸吗?
然而,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韩青说得对。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她只能等。等夏刈熬过这生死关,等老关头恢复,等那艘不知驶向何方、却可能是他们唯一生路的小船,载着他们,离开这片吞噬了太多秘密、鲜血与绝望的、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驶向那同样未知、同样凶险的、茫茫的寒江孤影之中。
夜色,依旧深重。长江的呜咽,永不停歇。金陵城的灯火,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冷漠地闪烁着,仿佛在嘲笑着,这些在它阴影下、如同蝼蚁般挣扎、却又拼命想要抓住一线生机的、渺小灵魂的,徒劳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