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蓝色的、细如牛毛的毒针(或许是淬了剧毒的透骨针?),深深地、几乎尽根没入了韩青的左肩胛下方!位置,恰好避开了心脏等绝对要害,但显然也伤及了筋脉!韩青的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剧痛的闷哼!但他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在那毒针入体的同时,他右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柄造型奇特、寒光闪闪的短刃,已如同跗骨之疽,沿着毒针射来的方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反手刺出!
“噗!”
又是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的惨嚎,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显然,韩青这以伤换命、甚至是以命换命的、悍不畏死的一击,竟然命中了那个隐匿在暗处、发出致命毒针的“鬼见愁”高手!
“小崽子找死!”
前方黑暗中,传来愤怒的咆哮!更多的暗器、箭矢,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朝着因为受伤而动作稍滞的韩青,疯狂攒射而来!
“退!”
老关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压抑的、近乎狂暴的怒意!他手中的黑色长刀,猛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霸道的乌光!刀身震颤,发出如同龙吟般的、低沉而恐怖的嗡鸣!他不再固守原地,而是猛然向前踏出一步,长刀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色飓风,朝着前方那一片黑暗,不管不顾地、狂暴地席卷、劈斩过去!
“狂风斩——!”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撼动这暗渠根基的、如同远古凶兽咆哮般的吼声,从老关头喉咙深处迸发!刀风所过之处,污水被硬生生劈开,露出底下黑色的淤泥!两侧湿滑的石壁上,被凌厉无匹的刀气,割裂出一道道深达寸许、触目惊心的刀痕!碎石、污水、乃至射来的暗器箭矢,在这狂暴的刀风面前,如同纸糊般,被绞得粉碎、四处飞溅!
这是不顾自身防御、只求杀敌的、搏命的刀法!显然,韩青的受伤,彻底激怒了这头沉默的、却蕴藏着无边煞气的凶兽!
前方黑暗中,顿时传来一阵更加混乱的惊呼、怒骂、和兵刃断裂、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那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暗器箭矢攻势,也为之一滞!
“走!”
老关头一刀逼退前方敌人,毫不停留,左手如同铁钳般,一把抓住因为受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依旧咬着牙、试图继续战斗的韩青的后领,将他猛地向后一甩,同时,自己则悍然转身,面对着后方那些刚刚从混乱中稳住阵脚、再次扑上来的追兵,黑色长刀再次扬起,带着一往无前的、同归于尽般的惨烈气势,迎了上去!他竟然要以一己之力,独挡前后两路追兵,为韩青和凹洞中的安陵容、夏刈,争取那最后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逃生的机会!
“老东西!挡住他!”
“放箭!放箭射死他!”
前后两路追兵,显然也被老关头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到不讲理的搏命打法震慑了一下,但随即,更加凶猛的攻击,如同潮水般,从两个方向,朝着这尊如同魔神般、屹立在污水与黑暗中的、孤独而决绝的身影,疯狂涌来!刀光剑影,暗器弩箭,将他前后左右所有的空间,彻底封锁!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胜算的、悲壮的阻击战。老关头武功再高,毕竟只有一人一刀,又是在这狭窄、无法闪展腾挪的绝地,面对数倍于己、且同样凶悍、配合默契的敌人,还要分心保护身后的伤者和累赘……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凹洞中,安陵容透过指缝,看着那在前后夹击的死亡风暴中,依旧如同礁石般、沉默而坚定地、挥舞着黑色长刀、将一道道袭向凹洞方向的致命攻击,一一挡下的、那宽阔、却已开始微微摇晃、不断有新的伤口绽开、鲜血飞溅的背影,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水和血污,疯狂涌出。
她看到,一支喂了毒的弩箭,擦着老关头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光。
她看到,一把沉重的鬼头刀,狠狠劈在老关头及时回防的刀背上,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滴滴答答,落入污浊的臭水。
她看到,一枚角度刁钻的飞镖,终究没能完全避开,深深钉入了老关头大腿外侧,让他原本沉稳如山的步伐,猛地一个踉跄!
但他,没有退。一步也没有退。
他只是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那柄似乎越来越沉重、却依旧带着斩断一切决绝的黑色长刀,将任何试图越过他、威胁到身后凹洞的攻击,死死地、挡在外面。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鲜血,早已浸透了他那身灰色的短打,混合着污水,在他脚下,洇开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痕迹。
“走……带他们……走……”老关头嘶哑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在激烈的搏杀声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是对着刚刚被他甩到凹洞附近的、捂着肩膀伤口、脸色惨白、却咬着牙、试图重新加入战团的韩青说的。
韩青看着老关头那浴血奋战、却已明显力不从心、摇摇欲坠的背影,眼中,第一次,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疯狂的光芒。是悲痛?是愤怒?是决绝?还是……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知道,老关头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这争取来的每一秒,都浸满了老关头的鲜血。
他没有再犹豫。猛地转身,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一把抓住凹洞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洞中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震撼、而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安陵容,嘶声低吼道:
“出来!背着他!跟我走!快!”
安陵容被这声低吼惊醒,从巨大的悲恸和茫然中,强行拉回了一丝神智。她看着韩青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近乎疯狂光芒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外面,那在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死死挡在前面的、老关头那已经开始佝偻、却永不倒下的背影……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思考!
她猛地一咬牙,用尽最后、也是生平最大的力气,从污水中,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夏刈,硬生生地拖了出来,背在自己那瘦弱不堪、早已麻木的背上!夏刈的身体,沉重得如同山岳,几乎瞬间就要将她压垮。但她死死地咬着牙,用双手,死死地扣住他的腿弯,将自己的脊梁,挺得笔直,哪怕下一刻就要折断。
“走!”韩青见安陵容背起了夏刈,不再多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着她,沿着暗渠的墙壁,朝着侧后方、一个他们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被一堆从石壁上塌落下来的、巨大的、湿滑的乱石和垃圾半掩着的、更加狭窄、更加幽深、仿佛通往地狱更深处的、岔道口,跌跌撞撞地、拼命地冲了过去!
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不是生路的“生路”。
身后,那惨烈的搏杀声,那兵刃交击的爆响,那追兵的怒吼,那老关头压抑的、却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和闷哼……如同最凄厉的、送葬的挽歌,紧紧追随着他们逃亡的脚步。
安陵容背着夏刈,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污水和滑腻的淤泥中,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再也爬不起来。韩青紧紧抓着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着可能从后面飞来的、流矢和暗器。他的左肩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用力,鲜血正汩汩涌出,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但他恍若未觉,只是死死地咬着牙,拖着她,朝着那未知的、黑暗的深处,拼命地冲去。
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变得遥远、模糊。但那一声声老关头沉重的喘息、闷哼,和敌人中刀倒地的惨嚎,却如同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狠狠地,烫在安陵容和韩青的心上,也烫在这条逃亡之路的起点,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血与火的烙印。
他们不知道,这条被乱石垃圾半掩的岔道,会通向哪里。是另一条绝路?是另一个埋伏?还是……真正的、能让他们暂时喘息的、黑暗的缝隙?
他们只知道,不能停。不能回头。
因为,那个用生命为他们打开一条血路的、沉默如山的老人,正在用他最后的、悲壮的坚守,告诉他们: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多么屈辱,多么绝望……也要,活下去!
黑暗,重新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们的身影,连同那身后渐行渐远的、修罗场般的惨烈与悲壮,一同吞没。只有脚下污水的流动,和彼此那沉重、痛苦、却异常执着的喘息与心跳,在这条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的亡命之途上,孤独地、倔强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