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的提醒,如同在冬日暖融的炉火旁吹入的一丝冷风,让陈默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所处环境的复杂与潜在的危险。送走王朴后,他站在屋檐下,望着漫天飞舞、似乎要将一切痕迹都覆盖掩埋的雪花,心绪难以平静。
过去这一年多的经历,如同光影交错的走马灯,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从乱葬岗上绝望的惊醒与重生,到破败窝棚里与李铁头的相依为命;从市集上遭受胥吏欺压、地痞勒索,到瘟疫肆虐时挺身而出、奋力防控;从石灰窑惊心动魄的遇伏与逃亡,到荒野山涧中濒死的挣扎……直至绝处逢生,沉冤得雪,获得身份与土地,再到如今的初露锋芒,站稳脚跟……期间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远胜他前世那按部就班、平淡无奇的人生。
他凭借着自己的知识、意志与几分运气,成功地改变了自己与李铁头这两个“蝼蚁”的命运轨迹。他们如同两颗无比顽强的种子,在这片古老而沉重的土地上,终于艰难地破土而出,扎下了根系,发出了嫩芽,甚至开始隐隐地抽枝散叶,展现出勃勃的生机。
然而,前路依旧漫长,且注定布满荆棘。土地的进一步改良、新作物与新技术的试验推广、家业的稳步积累,每一步都绝非易事,都可能遇到难以预料的挫折与人为的阻碍。那些潜在的觊觎者(如周通)、盘根错节的地方人情世故、以及官场之中可能存在的无形倾轧……都是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去面对和化解的难题。技术的推广更是任重道远,如何让习惯于遵循祖制的保守农户们接受并信任这些“奇技淫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还有那位身份成谜、能量巨大的“苏掌柜”。他留下的那枚温润玉佩,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他日再见”,如同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既是通往更高层面的机遇,也可能伴随着未知的漩涡与风险。自己眼下所取得的这点微末成就,在那等人物眼中,恐怕与孩童嬉戏无异,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陈默的心中并无丝毫畏惧。他拥有着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知识视野,拥有着在绝境中千锤百炼而成的坚韧意志,更拥有着李铁头这样可以托付生死、肝胆相照的兄弟。他深信,冰雪终将消融,春天必会到来。
他转身回到屋内,炉火正旺,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李铁头专注于打磨零件的侧脸,也映照着桌上那张画满了未来蓝图、承载着无限希望的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