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雷厉风行,至天光微亮时,主要案犯及其核心党羽十余人已全部落网,分别关押。江宁县城和周边乡镇,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表面波澜骤起,暗里激流涌动。普通百姓在天亮后听到风声,开始交头接耳,惶惑不安;而一些与赵贵、王百万有利益往来的小吏、商人,则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寻求自保。
案件审理快得惊人。锦衣卫直接参与,府衙、县衙被要求配合,但主审权已不在地方。关键人证——黑手张等被擒贼人、裕丰当赌徒侄子、以及被沈岳他们暗中控制住的王百万手下两个知道内情的账房,陆续被提审。物证——暗账、密信、查抄的金银赃物、那枚火焰莲纹铜牌,一一陈列。
面对锦衣卫的手段和铁证,赵贵起初还想狡辩攀咬,但几轮下来,精神彻底崩溃,对主要罪行供认不讳,只求速死。王百万、吴把头、周茂等人,也相继招供。一桩涉及吏员、豪强、帮派,勾结走私、贪墨、雇凶、试图破坏皇庄的恶性大案,脉络清晰,证据链完整。
第七日,判决下达。朱元璋的旨意通过六百里加急传到江宁:主犯赵贵,凌迟处死,抄没家产,族中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婢;从犯王百万、吴把头,斩立决,家产抄没;周茂等一干吏员,依律处绞,家产充公。其余涉案稍轻者,流放、徒刑有差。案卷中,明确点出赵贵等人“勾结明尊教余孽,谋害皇庄,其心可诛”,并将此罪名张榜公示于各城门、市口,以安民心,亦作警示。
行刑当日,选在江宁县城西市口。天色阴沉,但闻讯而来的百姓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赵贵、王百万、吴把头等人被押上刑台时,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喧哗,有痛骂,有哭泣(是被他们害苦的人家),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后的释放和快意。
赵贵早已不成人形,瘫在刑架上。凌迟之刑,残酷而漫长。刽子手手艺老道,过程并未过分渲染血腥,但受刑者持续的惨状与最终结局,已足以震慑人心。围观的百姓看得目不转睛,许多人脸上露出解恨的神情。这些年,赵贵等人倚仗权势,盘剥乡里,欺男霸女,积怨已深。如今看到他们如此下场,只觉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杀得好!”
“这些狗官恶霸,早该有此报应!”
“老天爷开眼啊!太子殿下圣明!皇上圣明!”
欢呼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扔向刑台的烂菜叶、土块甚至石块,几乎将地面覆盖。监刑的府衙官员和一旁的沈岳等锦衣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陈默也站在监刑台一侧稍远的位置,这是沈岳的意思,让他这个苦主露面,以示朝廷公允。他看着赵贵在刑架上最终断气,看着王百万、吴把头的头颅被砍下,高高悬挂在杆上示众,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清醒。他能感受到人群中投来的各种目光,有感激,有敬畏,也有少数隐藏在角落的、带着深深忌惮甚至怨毒的注视。
沈岳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陈管事,此间事了。赵贵等人爪牙已除,皇庄短期内应无大碍。陛下有口谕:陈默守庄有功,查明奸邪,着吏部记档,赏银百两,绸缎十匹。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后当事事谨慎,以农工为本,莫要再轻易涉险,授人以柄。”
他顿了顿,“至于李护卫之事,我们的人仍在追查,一有消息,会立刻告知。”
明面上是赏赐和勉励,实则也是告诫和划下界限。朱元璋用赵贵的人头安抚了皇庄,震慑了地方,但也不希望陈默借此过度扩张或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
陈默拱手:“臣,谢陛下隆恩,谨记教诲。”
沈岳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带着手下锦衣卫,如同他们来时一样,悄然没入逐渐散去的人群中。
西市口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刑架上狼藉的尸体和杆上狰狞的首级,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几个衙役开始收拾现场。陈默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高悬的头颅。
赵贵死了,周茂死了,王百万死了。但沈岳提到的“葫芦标记”背后的李公公还在京中;那些与赵贵有过利益勾连、此次未被彻底清算的胥吏、商人,心中焉能无恨?皇庄这块肥肉,依然引人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