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应对工部。他们要查,要图纸记录,可以给。胡匠头,你立刻带人,将我们最初试验时淘汰的、存在明显缺陷或已被改进的几版旧图纸整理出来,再誊抄一份‘配料记录’,里面的关键比例数据可以稍作改动,特别是焦炭与矿石的比例、某些添加剂的用量,不妨‘误差’大一些。那些‘失败记录’可以写得详细些,多记录几次炉子结瘤、铁水不化的案例。把这份东西,封箱备着,两日后‘恭呈’郑郎中查验。至于真正的核心图样、精确数据、工匠心得,即刻起全部由我亲自收存,不入工坊任何文书档案。所有参与核心工艺的工匠,从今日起,未经我允许,不得与任何外人有技术细节交流。”
“第二,应对商压。‘江南百工联’想吞下我们?回复他们:皇庄工坊受太子殿下关注,所出之物首要保障军国之需,不敢专售一家。谢绝其‘好意’。同时,胡匠头,集中全力,确保边军一千副马蹄铁订单按期、保质完成,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不容有失。‘皇庄精工’系列,再挑选几样最出彩的,比如冷锻的凿子、新式的木工刨刀,精心包装,价格稳住,甚至可以借边军订单的‘东风’,略微提价,突出其‘军工品质,民用精品’的定位,绝不降价自贬身价。”
“第三,应对谣言。赵老根,你亲自去一趟王家村、李家坳,找那几位德高望重、家里有人在皇庄干活或得过实惠的乡老,把情况说明白,请他们出面,用自家亲眼所见,向周边村落澄清,皇庄试验田作物长势如何,庄内人畜是否安康。可以告诉他们,秋收时,欢迎他们带人来现场观看测产,是妖是粮,一目了然。至于工坊炉火,张匠头,你带人,将高炉和炒钢炉产生的部分废热,通过预埋的陶土管道,引入新建的那几排庄户住房的地下,做成‘地火龙’或‘火墙’,再盘上土炕。我要让庄里最怕冷的老人孩子,今年冬天都能睡上热乎乎的炕头!事实,永远比谣言更有力。”
众人领命,各自带着任务匆匆离去,脸上的惶惑稍减,多了几分行动的决然。陈默独自留在渐渐暗下来的议事堂,目光落在墙上的皇庄全景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知道,这些应对只是权宜之计,是抵挡明枪的盾牌。工部的压力不会就此消失,豪商的觊觎只会更甚,谣言也可能变换花样卷土重来。皇庄要想真正站稳,必须拥有更不可替代的价值、更难以撼动的根基,以及……更隐蔽的退路。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庄后那片连绵的山区缓缓划过。煤矿已然开发,但山区足够大,足够深,也足够隐蔽。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彻底清晰成型。
“铁头,”他唤来一直守在门外的李铁头,声音压得极低,“交给你一件绝密之事,除你我之外,不得让第三人知晓全貌。”
李铁头神色一凛,上前一步:“少爷吩咐!”
“你亲自去办。在山区更深处,远离现有矿洞、煤道和所有已知小路的地方,寻一处隐秘、易守难攻、最好有水源的山谷或山洞。在那里,秘密筹建一个新的、小型的工坊区。规模不必大,但要坚固、隐蔽,能容纳二三十名核心工匠及其最紧要的家眷生活劳作。将庄里最好的那两台小型水力锤、一套最精密的锻打工具、还有我们改进后的那套小高炉和炒钢炉的图纸、关键零部件,分批、秘密转移过去。同时,在那边储备足够半年使用的优质煤块、铁料和粮食。”
李铁头眼睛瞪大了:“少爷,这是……”
“这是咱们最后的退路,也是将来真正核心技艺的研发保存之地。”陈默目光深远,“明处的皇庄,可以继续生产,可以和他们周旋,甚至可以让他们看到一部分‘技术’。但真正的根,必须藏在谁也找不到、摸不着的地方。万一……我是说万一,明处的庄子保不住了,那里就是咱们东山再起的火种。你明白吗?”
李铁头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俺明白!少爷放心,人在,根就在!俺这就去办,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安排完这一切,陈默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幕已然降临,远处工坊区依旧炉火通红,映照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叮叮当当的锻打声随风传来,带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