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的三百人到了。这些兵大多认识陈默——前几天领新甲时见过。此刻见到陈默,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也多了几分忐忑。
陈默把他们带到工坊前的空地上。
“话我只说一遍。”他站在木台上,声音在夜风中传得很远,“也速迭儿带五千骑兵来了,最迟后天到。咱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工坊,守三天。三天后,援兵到了,咱们就赢了。”
士兵们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们怕。”陈默继续说,“我也怕。五千骑兵,冲起来像山崩一样,谁不怕?但怕没用。你们回头看看——”
他指着工坊里那些还在干活的工匠:“这些匠人,拿锤子的,拿锯子的,没打过仗,没杀过人。但他们没跑,还在赶造兵器,还在加固工事。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跑了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又指着工坊外黑黢黢的防御工事:“那些壕沟,那些陷马坑,那些射击台,是咱们半个月的心血。也速迭儿要过来,得一层一层剥,得用血来填。咱们有墙,有铳,有甲,有敢拼命的人——凭什么就一定会输?”
士兵们的神色渐渐变了。恐惧还在,但多了点别的——是血气,是被激起的凶性。
“王千总。”陈默看向王振。
“在!”
“把你的人分成三队。一队守工坊墙,一队守外围防线,一队当预备队。具体怎么守,我一会儿细说。但我要你保证,你的兵,不退。”
王振咬了咬牙,抱拳:“末将保证!退一步者,斩!”
“好。”陈默跳下木台,“现在,所有人,听我分配防务......”
这一夜,工坊无人入睡。
火把插满了院子,插满了墙头,插满了外围的防御点。火光连成一片,在夜色中像一条匍匐的火龙。工匠们赶造最后的兵器,士兵们熟悉防务,陈默在各个点之间巡视,查漏补缺。
到了后半夜,北方的天空,那道诡异的红光更浓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种低沉的声音,像是远处的雷,又像是万千马蹄同时踏地的震动。
也速迭儿的大军,近了。
而在更北的草原上,也速迭儿站在高岗上,望着南方那片灯火。他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眼睛像鹰一样锐利。身上穿着镶金的狼皮大氅,腰间挂着弯刀,刀鞘上嵌着红宝石。
“那就是大宁卫?”他用蒙语问。
身边一个百夫长躬身回答:“是,太尉。西北角那片灯火最亮的,就是明国匠人的工坊。疤脸狼就死在那儿。”
也速迭儿眯起眼睛:“听说他们造了新铳,能打百步?”
“探子是这么说的。还造了新甲,箭射不穿。”
“有意思。”也速迭儿笑了,笑容里满是残忍,“传令下去,明天天亮拔营。我要在太阳升到头顶时,踏平那个院子。记住,我要活的——那个造铳的明国匠官,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做成战鼓。剩下的,一个不留。”
“是!”
命令传下去,草原上的营火更旺了。杀牛宰羊的腥气混在夜风里,飘向南方。士兵们的嚎叫声、马蹄的刨地声、兵器的碰撞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喧嚣。
五千骑兵,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獠牙已经露出,目光已经锁定了猎物。
而猎物,正在灯火通明的工坊里,磨亮最后一把刀,装填最后一杆铳。
三天。要么守住,要么死。
没有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