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兵部发来的,盖着朱红大印。内容简洁却沉重:
“着辽东都指挥佥事陈默,协理辽东部司军务,兼督办北疆军器造办事宜,即刻押送北疆所制火器样品及善造工匠返京,交工部军器局查验。另,开春后巡视辽东各卫,整饬军备,巩固边防。”
官衔变了,权责重了。陈默心里明白——这既是信任,也是试炼。辽东十几个卫所,哪个不是烂泥潭里插旗杆?这一去,是巡查,也是趟雷。
腊月初,大宁卫。
陈默回来了。工坊已重建大半,新起的炉子比从前更高,火光照亮半个夜空。刘师傅带着工匠连夜赶工,按他留下的图纸试制连发铳,锤声叮当,仿佛那场大火从未发生过。
王振升了守备,周千户调防广宁,赵武仍愿随他左右。离别前一晚,众人围坐在工坊新起的暖阁里,炭盆烘着,酒坛开着,却无人畅饮。
刘师傅先开口,声音有些哑:“大人这一去,何时回来?”
“开春便回。”陈默举杯,“工坊交给你,连发铳的图纸在第三号柜中,若试制成功,辽东边防能稳十年。”
王振闷头灌了一口酒:“京里不比边关,规矩多,人心杂……大人保重。”
陈默点头,看向众人:“我不在时,大宁卫就靠诸位了。军械不可怠,训练不可松,北元虽败,野心未死。”
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窗外雪落无声,炉火噼啪,映着一张张被风霜刻过的脸。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聚。
次日清晨,雪住风歇。
三百亲兵已在卫城外列队,十辆大车蒙着油布,捆扎结实。车里装的是北疆工坊这半年攒下的家底:新式火铳五十杆,火药二十桶,连发机括样机三台,还有一卷卷浸透血汗的图纸。
最后一辆车上,坐着八名工匠——是刘师傅从各卫所精选出来的老手,手背烫疤叠着老茧,眼神里却闪着光。他们要去京城,进工部军器局,把北疆的火种带到天子脚下。
陈默翻身上马,回头望去。
大宁卫城墙巍峨,旗幡在晨风中卷动。刘师傅、王振、周千户……许多人站在城门口,无声地挥手。工坊的烟囱冒着青烟,锤声隐约传来,一声一声,像是边关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带走的不仅是火器与工匠,更是这半年来生死与共的记忆,是炉火里炼出的信念,是雪地上染血的誓言。
从边关到京城,从战场到朝堂,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出发。”
陈默轻抖缰绳,马儿迈步向南。
三百骑护着车队,碾过积雪的官道,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