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剑,劈开残垣断壁间的最后一缕黑暗。
盘坐在断碑之上的心音僧,那张枯槁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丝解脱的微笑,仿佛听见了世间最美的乐章。
他的声音轻如蝉翼,却清晰地传入陈九陵与苏绾耳中:“我听见了……你们的心跳,终于不一样了。”
他枯瘦的指尖轻轻颤动,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不再是恐惧的奔逃,也不是绝望的献祭。这才是人该有的声音,是挣扎,是抗争,是哪怕身处炼狱也要仰望星空的回响。”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合十的双手间迸发出一抹微弱却温暖的金光。
那光芒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的身躯不再是血肉,而是化作了无数流金飞灰,仿佛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向这片被辜负的大地做了最后的告别。
风起,灰烬飘散,了无痕迹。
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机括声响起,公输玄拄着那根狰狞的齿轮拐杖,从一处坍塌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二人,那目光复杂难明,既有释然,又有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老旧钟摆在空旷大殿中回响:“若有一日,你们真能毁了那座国殇炉……”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记得告诉它——我们这些人,也曾想做好事。”
言罢,他没有等待任何回答,毅然转身,走向那条被乱石封堵了大半的地下通道。
他没有清理障碍,而是任由自己的身躯被黑暗与碎石吞噬,齿轮拐杖与岩石摩擦的刺耳声响,成了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绝唱,直至彻底消失。
死寂笼罩了千机坊废墟。
陈九陵抬手,轻轻触摸眉心。
那道诡异的裂纹已经不再是细线,而是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一道道银白的霜痕已经侵蚀到了他的颈侧。
他试着运转内息,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便从气海直冲天灵,仿佛要将他的神魂都冻结成冰雕。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磨得发亮的贴身布袋,倒出里面唯一的东西——一块被烧得焦黑的记忆碎片。
上面还残留着几不可闻的暖意,那是他与她最初的记忆,是他第一次戏谑地叫她“小狐狸”的那个夜晚,月光下的少女,眼眸里藏着狡黠的星光。
他凝视良久,指尖的寒气几乎要将碎片上的最后一丝温度吞噬。
最终,他没有点燃它来换取片刻的温暖与力量,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包裹好,贴身藏起。
“剩下的记忆,我要亲自用完。”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苏绾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一缕精纯无比的纯阳心火自她指尖渡入,如同一条温暖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流淌进他冰封的经脉。
这缕星火之力对于他体内那股霸道至极的寒霜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法驱散,甚至无法遏制其蔓延。
但那微弱的暖意,却让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恢复了一丝血色与温度。
二人不再言语,转身朝着山口方向行去。
行至山口,凛冽的山风吹起苏绾的发丝。
她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了那枚已经破损不堪的泪傀儡核心。
核心上布满裂纹,微光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你们不是冰冷的替罪工具,不是没有名字的影子。”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那枚残芯低语,又像是在对这满山遍野的傀儡残骸起誓,“从今往后,我会带着你们的名字,一直往前走。”
她指尖翻飞,引动深藏于体内的归魂针图。
一根由星火之力凝聚而成的虚幻银针,精准地刺入残芯,并将其缓缓推向早已布下的星火阵眼。
刹那间,奇迹发生。
遍布整个千机坊遗址的数百具“影绾”傀儡残骸,无论是断臂的、残躯的,还是只剩头颅的,在这一刻竟齐齐震动起来!
它们那些毫无生气的金属面庞上,仿佛都折射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紧接着,这些冰冷的钢铁造物开始分解,化作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如同一场盛大的萤火之祭,升腾而起,融入苍穹。
空中,隐约传来了无数孩童交织的清脆笑声,以及断断续续、温柔无比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