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充满了喜悦与安宁,回荡在山谷之间,久久不散。
陈九陵仰头,目光穿透层层云雾,望向远方那座高耸入云、仿佛巨龙脊梁的山巅平台。
他手中的“千机刃”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一股肉眼不可见的乱神波如涟漪般悄然扩散,试探性地扫过前方的路径。
突然,他眼神一凛,拉住了苏绾。
“等等。”
苏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空无一物,只有被风吹拂的乱石与野草。
“空气里有东西。”陈九陵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惕,“是‘心音丝’,比蛛丝更细,无形无质。一旦我们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心跳频率改变,就会立刻触发隐藏的杀阵。”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凝重:“这一关,不杀人,诛心。它要我们亲手撕开自己最深的伤口,在痛苦的洪流中,被自己的绝望淹死。”
苏绾握紧了他冰冷的手,指尖的温暖再次传递过去。
她看着他,眼神坚定如磐石:“那就撕。但别忘了,我们是两个人。”
两人并肩前行,毅然踏上了通往龙脊平台的第一级石阶。
踏入的瞬间,周遭的景物骤然扭曲。心音障,无声开启。
苏绾的眼前,不再是山路,而是烈焰滔天的国殇炉。
她的母亲被无情的铁链锁住,脸上带着凄美的微笑,被一步步推向那足以熔化一切的炉火。
撕心裂肺的呼喊卡在喉咙,化作血泪。
陈九陵的面前,则是那个漫天风雪的夜晚。
他年幼的妹妹倒在血泊中,身体一点点变冷,那双曾经充满光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不解与恐惧。
他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把冰冷的雪花。
幻象如刀,刀刀割心。
但两人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们甚至没有去看对方,却能感受到彼此的痛苦与挣扎。
他们的呼吸,在踏入幻境的瞬间便调整到了同一个频率,沉稳而有力。
每当痛苦的浪潮即将淹没理智,苏绾的指尖便会燃起一豆微弱的星火,那光芒驱不散幻象,却能照亮彼此脚下的路。
每当绝望的寒意试图侵蚀心脉,陈九陵便立刻运转“磐石守意”的法门,将两人的心神牢牢护住,任由幻象的利刃在神魂上划出千万道伤痕,也不退半步。
一步,一道血痕。一步,一声闷哼。
他们就像两个在无边苦海中相互扶持的旅人,用自己的意志与鲜血,硬生生从回忆的地狱中,走出了一条通往山巅的路。
当他们终于踏上龙脊平台的尽头,所有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
眼前,一扇由不知名金属铸造的终阶密门,在沉闷的机括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漆黑一片,唯有低沉而古老的回音从中传出,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
“碎心者入……持灯者归。”
而就在那道缝隙彻底定格的瞬间,古朴的门楣之上,一行崭新的血色文字,如同被无形之手刚刚烙印上去一般,赫然浮现——
非殉道者不可进,非逆命者不得出。
一线幽光自门缝中透出,随即又缓缓隐去,仿佛一只窥探世间的巨眼,在短暂的凝视后,再次陷入沉睡。
陈九陵与苏绾并肩立于云海翻腾的山巅之上,前方是深渊般的未知,身后是再无退路的回忆。
那扇门后,究竟是通往终结的祭坛,还是通往新生的逆旅?
无人知晓。
风过山巅,吹动二人衣袂,却吹不散那两行血色烙印般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