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陵抱着苏绾的脚步刚沾上山洞外的晨露,后颈忽然泛起刺骨凉意。
那凉意不是山风,是地脉震颤。
他猛地顿住——九口玄棺的轰鸣变了。
先前的共鸣像战鼓擂天,此刻却像万剑穿石,每一声都擦着耳膜往骨头缝里钻。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绾,她睫毛剧烈颤动,指尖正死死攥住他衣襟,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小狐狸?”他轻唤,声音里压着两分不安。
回应他的是更剧烈的震颤。
陈九陵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最中央那口玄棺底部的血渍正疯狂翻涌,青铜碎片如活物般从棺缝里钻出,在半空凝出轮廓:银甲未锈,白袍如雪,连眉骨的弧度都与他镜中模样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洞是空的,像两口盛满怨气的井。
“九......”苏绾突然发出气音,手指死死抠进他手背。
她仍闭着眼,可泪珠却顺着鬓角往下淌,“兄长......”
陈九陵心口一沉。
双魂同契的感应如丝线般缠上他识海,他清晰捕捉到苏绾意识里翻涌的画面:大雪纷飞的城墙上,银甲将军背着伤兵往城门跑,箭簇穿透他肩甲时,他只闷哼一声,反手将伤兵护得更紧。
那是她记忆里真正的萧承煜,可此刻她意识深处的“归者”,却与眼前这具冰冷战躯重叠了。
伪帅的长矛在晨雾里划出寒芒。
它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眨眼,只是朝着陈九陵的方向,行了个标准的大楚军礼。
甲胄相撞的脆响撞进陈九陵耳中,竟与三日前山巅赤影的动作分毫不差——精准,完美,像刻在青铜上的死物。
“十万镇北军遗骨,起!”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陈九陵转头,只见荒原上散落的白骨正簌簌跳动,腿骨接股骨,肋骨连脊椎,不多时竟列成整整齐齐的方阵。
那些曾跪在老瘸子坟前的遗民突然伏地叩首,泪水混着泥土糊在脸上:“将军!
您终于带我们回家了!“
陈九陵抱着苏绾退了半步。
断矛在他掌心发烫,矛尖却微微下垂——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柄跟着他闯过七座大墓的老伙计露怯。
他盯着伪帅的背影,突然发现它走路时膝盖从不打弯,经过一名倒在路边的老兵时,皮靴直接碾过对方半片肩胛骨,连眼尾都没抖一下。
“真正的萧承煜......”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当年在雁门关,为了救个断腿的亲兵,扛着三支穿甲弩冲回阵里。
那小子后来活了,他自己躺了半个月。“他低头吻了吻苏绾发顶,”你看它,连停都不会停......也算承煜?“
话音未落,伪帅猛然转身。
青铜矛尖破空而来时带起锐啸,陈九陵只来得及侧身,矛尖擦着他锁骨划过,在甲片上迸出火星。
他倒吸一口冷气,归心意刚运转半周便卡在丹田——那股熟悉的破阵剑意竟顺着矛尖钻进来,像条毒蛇似的绞住他经脉。
更糟的是,每当他运起萧氏战意反击,伪帅的银甲便亮一分,血雾凝成的躯体愈发清晰,连眉尾那道淡疤都有了。
“九陵!”苏绾突然尖叫。
她终于睁开眼,眼白里布满血丝,“它在吸你的魂!”
陈九陵这才发现,自己与苏绾交握的手正泛着青灰。
她的冷汗浸透了他衣襟,每滴汗水落地都腾起白汽,像是被某种力量灼烧。
他咬牙将苏绾轻轻放在断矛旁,矛身立刻泛起幽光,勉强护着她不受余波侵扰。
“童儿!”他大喝一声。
盲眼的棋魇童从石缝里扑出来,怀里抱着半块刻满名字的骨片。
他的盲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点:“它不怕死!
它怕——“话音未落,骨片已经塞进陈九陵掌心,”它怕被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