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石赈灾粮”的消息,让整个青石县彻底炸开了锅。
起初,只是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带着将信将疑的期盼。
但随着渡口那十几条空船日夜停泊,以及说书人口中愈发绘声绘色的描述,期盼迅速发酵成了确信,最终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城的狂欢前奏。
城南,李记米铺。
往日里冷冷清清的门前,今日却排起了长龙。
只是这些排队的人,眼神不再是往日的麻木,而是带着一种焦灼的渴望,死死盯着店铺门板上那张刚刚贴出的新价牌。
“东家!东家!不好了!”伙计连滚爬爬地冲进后堂,声音都变了调,一脚绊在门槛上,摔了个狗啃泥,也顾不上疼,“钱家的‘丰裕号’挂出新牌子了!三两半!他们卖三两半一石!”
李老爷正烦躁地踱步,闻言猛地停下,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三两半?!钱胖子他疯了?!他这是要掀桌子!”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的!不止钱家,孙家的‘德盛隆’更狠,直接挂了三两的牌子!掌柜的说,孙老西儿那边的人都说,孙老爷发话了,宁可亏本,也要在官粮到之前清仓!”伙计带着哭腔,“掌柜的让小的来问,咱们……咱们跟不跟?”
李老爷胸口剧烈起伏,三两,这已经快触及他的收粮本钱了!
再降,那就是在割他心头的肉!
“跟!为什么不跟!”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算盘被震得跳了起来,嘶吼道,“告诉掌柜的,挂二两八钱!给老子抢!老子就不信,我比钱、孙那两个老狐狸还慢!抢在他们前面出手!能卖多少是多少!”
“是!是!”伙计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类似的场景,在钱家、孙家的米铺几乎同时上演。
恐慌如同瘟疫,在三家内部疯狂蔓延。
他们不再怀疑消息的真假,渡口的船队就是压垮他们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他们只想在“官粮”抵达,粮价彻底崩盘之前,尽可能地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抛出去,挽回一点损失。
青石县的粮价,在一天之内,上演了前所未有的雪崩。
从五两到四两,到三两,再到二两半……
每当一家米铺的伙计,用一块湿布抹掉木牌上的旧价,再用颤抖的手写上一个更低的新价时,聚集在外的百姓就爆发出一阵骚动,然后更加疯狂地向前拥挤。
这不是购买,这是一场在希望降临前的最后抢购,抢的是活下去的机会。
县衙书房内,苏云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略显稠厚的米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这是福伯用库房里品相最好的一点陈米,特意为他熬制的。
王猛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伸头望向窗外喧闹的街道。
“大人!降了!又降了!孙家降到二两半了!李家更狠,二两二钱!”他每次回头汇报,声音都激动得发颤,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福伯则站在苏云身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粗布钱袋,干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里面,是府库仅存的银两、苏云的私产以及衙役们预支的俸银,凑在一起的一百二十多两“巨款”。
“大人……”福伯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咱们……咱们还等吗?这粮价……眼看就要到底了。再等,怕是百姓们就把便宜粮食抢光了。”
苏云将最后一口粥喝完,放下碗,用布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窗外的喧嚣与他无关。
“底?”他微微摇头,“人心惶惶之时,哪有底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