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没有反驳。
他只是觉得，外面的世界越是糟糕，那个能在这片糟糕中，硬生生顶出一片天的青石县，就越是显得神秘，也越发显得……可贵。
他心中的期待感，正与包拯的疑虑，背道而驰。
又行了数日，车队渐渐偏离主官道，转向西北。
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路上的流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但与之前那些面如死灰、行尸走肉般的流民不同，这些人，虽然同样衣衫褴褛，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狂热的希望。
他们扶老携幼，汇成一股股人流，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坚定地走着。
“且慢！”
一名护卫拦下了一个扛着孩子的壮年汉子。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那汉子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但当他看到马车上“赵氏商行”的旗号，似乎放松了些。
“去青石县！”他言简意赅。
“去那儿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去投奔苏青天啊！”
汉子身后，一个老婆婆喘着气插嘴，“听说那里有神仙修的堤坝，黄河都冲不垮！”
“不止呢！”另一个年轻人挤了过来，眼睛放光，
“我二舅家的表哥从那边捎信回来，说只要肯干活，就管饭！顿顿都是干的！干得好，还有肉吃！”
“对对对！还给盖新房子住！不用花钱！”
“苏大人是活菩萨下凡！”
“去青石县！有活路！”
七嘴八舌的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
他们口中的“青石县”，不像是一个凡间的县城，倒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赵祯和包拯在车里听得真真切切。
赵祯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而包拯的面色，则愈发凝重如铁。
民心归附至此，只知有苏云，不知有朝廷。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终于，在又一个黄昏，马车驶过一道不起眼的土坡。
前方，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城墙，也不是房屋。
而是一条宽阔、平整得不像话的土路（水泥路还没修过来呢，毕竟产量在那里）。
路面上，人流、车流川流不息，却井然有序。
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新开垦出来的田地，绿油油的菜苗（先种菜，主粮靠买，前面提过）长势喜人。
更远处，一座座崭新的砖瓦房正在拔地而起，叮叮当当的锤凿声，汇成了一曲充满力量的交响。
空气中，没有腐烂和死寂的味道，只有泥土的芬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希望”的勃勃生机。
这里的人，和他们来时路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脸上，或许还带着风霜，眼神里，却没有麻木和绝望，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干劲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片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与外界隔绝开来，自成一个热火朝天的世界。
赵祯掀开车帘，久久地凝望着窗外这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胸中一股郁气，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脸色凝重的包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包先生，你看。”
“这些百姓，他们用脚投了票。”
包拯的目光，同样死死地盯着窗外。他看到了希望，但也看到了秩序，一种强大到令人心悸的秩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回应：
“东家，越是鲜亮的外表之下，往往隐藏着更深的内情。”
“眼见，未必为实。”
马车没有停，顺着人流，朝着那座在夕阳下轮廓分明的青石县城，缓缓驶去。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