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关键的承重节点。
那里,本该是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此刻却七零八落地散开。
苏云捡起一截卯榫,只用眼睛一比对,就发现尺寸比图纸上标注的,足足缩水了三成!
偷工减料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站在废墟上的张启等人,看着苏云在下面摸摸索索,像个泥瓦匠一样,脸上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装模作样!事已至此,还想找出什么借口不成?”
“铁证如山,看他还能如何狡辩!”
就在此时,苏云缓缓地从废墟中站起身。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手中,拿着那块由几截小木料拼接而成的“主梁”残骸。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清晰地穿透了现场所有的哭嚎与喧哗。
“观景台之塌,非因工期,而因人心!”
全场为之一静。
苏云举起手中的木料,对着所有人,也对着那些闻讯赶来的官员,厉声喝道:
“主梁拼接,承重减半!此等承重主梁,本应用百年以上的整根巨木,如今却用胶合拼接,其心可诛!”
“砂浆偷料,遇水则散!墙体不用石灰砂浆,反用黄泥充数,大雨一来,与纸糊何异?”
“榫卯缩水,虚不受力!所有关键承重节点的卯榫,尺寸皆不足,根本是虚晃一枪!”
他将那块拼接木料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等工程,从根基起便是腐烂的!别说给我十天,就算给我一年,它也必塌无疑!”
苏云的目光,如刀一般,越过人群,直直地刺向了将作监的前任监正,此刻正躲在人群后面,脸色煞白的李维。
“李监正!此观景台的图纸由你审批,用料由你签收,监工由你指派!你来说说,这是为何?!”
李维浑身一颤,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强自镇定,从人群中走出来,梗着脖子反驳:“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上任之后,强逼着三日内完工,工人们无奈之下,才……才便宜行事!”
“哦?是吗?”
苏云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对着人群外的秦风使了个眼色。
早已待命的秦风,身影一闪,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从一群工匠中揪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汉子,直接扔到了李维面前。
那工匠头目一看到苏云,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大人!大人明鉴啊!”
此人正是苏云上任后,亲自从底层提拔起来,负责技术把关的工匠头目,名叫王五。
王五指着李维,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大人!我们……我们本来是想按照您的新规矩,对观景台进行加固的!可是……可是李监正他……他昨日派人送来密信,说……说一切照旧,不必理会那新来的毛头小子,出了事,自有苏大人您担着!”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张启等人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
李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
然而,王五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他们……他们还不放心,昨夜……昨夜趁着换班,偷偷派人锯断了三处主梁下的榫卯支撑,只留下一点点连着,说是……说是要给新上任的大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轰!
如果说偷工减料是贪腐渎职,那蓄意破坏,就是谋杀!是栽赃!
这是冲着要苏云的命来的!
李维浑身抖如筛糠,他指着王五,发出尖利到变调的嘶吼:“你!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八道!”
他猛地转向张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张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他是苏云的人!他们是串通好了,要诬陷我啊!”
苏云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惊骇的众人,落在了刚刚抵达现场,正带队封锁废墟的一队人马身上。
为首之人,一身飞鱼服,面容冷峻。
正是皇城司指挥使,曹威。
苏云对着曹威,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决断。
“曹指挥使。”
“人证在此,物证俱在。”
“可以封锁将作监,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