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标题:宝船遇浮盆收狐獴 暹罗使截航路递文书
“怎么样?船医说啥了?”小栓手里攥着刚补好的渔网,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赵虎身边,目光先落在他手背上——那道被海琉璃划开的小口子,此刻敷着层浅黄药膏,用细布条松松缠了两圈。
赵虎把受伤的手举到眼前晃了晃,眉梢扬得老高,带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得意:“船医说了,我这皮肉比老船板还结实,这点小伤连药都不用擦!不过他架不住我磨,还是给了瓶‘青黛膏’,说抹两天就能长好——对了账房先生,”他突然转脸看向正蹲在甲板角落,用细砂纸打磨海琉璃的王账房,声音拔高了些,“您早上说的磨海琉璃,啥时候动手啊?我怕磨晚了,下次回那小岛见不着‘大朋友’,东西送不出去可咋整!”
王账房手里的砂纸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日头——已近正午,阳光洒在甲板上,把海琉璃映得泛着淡蓝光泽。他笑着摇了摇头:“急啥?这海琉璃得细磨,先把边缘的毛刺磨平,再慢慢打亮,急了容易磨裂。等过了晌午,风小了,咱们在舱门口支张桌子磨,保证不耽误你给‘大朋友’送。”
赵虎刚要再说“那可得快点”,就听见了望塔上的水手突然喊了一嗓子,声音透着股子异样:“水手长!前面海面不对劲!好像有东西在漂着!”
这话像块小石子投进热闹的甲板,刚才还围着看赵虎药膏、听他说“大朋友”的水手们,笑声瞬间停了。正坐在船舷边补渔网的几个水手,手里的针线都停了,齐刷刷抬头往前方海面看;小栓手里的渔网滑到地上,也跟着踮起脚往前瞅。水手长刚把手里的船桨搁在船边,一听这话,三步并作两步就往了望塔旁边的木梯跑——他常年在海上跑,知道“海面漂东西”不是小事,若是商船遇险的残骸,说不定能救着人;若是别的东西,也得先看清楚。
木梯吱呀作响,水手长爬到一半,就眯着眼睛往远处瞅——前面海面空荡荡的,只有阳光照在波浪上,晃得人眼睛发花。可他没挪开眼,又仔细扫了两遍,终于在约莫两里地外的地方,瞧见个黑乎乎的影子,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既不随浪漂远,也不见沉下去。
“啥东西啊?是浮木不?”赵虎也挤到船边,踮着脚使劲往前瞅,可他眼神本就不算好,加上海面反光,看了半天,也只看见个模糊的黑点子,比远处的海鸟还小。他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下身边的水手:“你眼神好,瞅瞅,是不是大木头?要是的话,正好能捡回来当柴烧。”
那水手刚要摇头,就见水手长从木梯上下来了,眉头皱得紧紧的,手里还攥着个粗麻绳——那是了望塔上系望远镜的绳子。“不是浮木,”他声音沉了点,“浮木没那么大个头,也不会漂得这么稳;也不像船,没看见桅杆,连船帆的影子都没有。你们几个,把舱房里的望远镜拿来!就是上次督公看星象用的那架!”
旁边两个年轻水手赶紧应了声,转身往船舱跑——那架望远镜是西洋传教士送给郑和的,镜筒是黄铜做的,沉得很,平时都收在郑和的舱房里,只有遇到要紧事才拿出来用。郑和也闻讯从后舱走了过来,他穿着件素色的棉布短褂,没穿平时见客的官服,手里还拿着本翻开的海图,显然是刚才正在研究航线。他走到船板边,目光落在远处那团黑影子上,神色依旧平静,没半分慌神:“大家先别乱,等看清楚了再说。这一片海面开阔,没暗礁,若是真有商船遇险,咱们能帮就帮;若是别的物件,也得摸清情况再靠近,别冒失。”
没一会儿,两个水手就捧着望远镜跑回来了,双手递给水手长。水手长接过望远镜,先擦了擦镜头上的灰,然后对准远处的黑影子,眯着一只眼仔细看——看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嘴里突然“咦”了一声,像是瞧见了啥奇怪东西,又把望远镜调了调焦距,看了两眼,才转身递给郑和:“督公,您看看,这东西怪得很——看着像是个大木盆,比咱们船上洗衣服的木盆还大两圈,可盆上面好像盖着块布,粗粗的那种,布下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啥。”
郑和接过望远镜,指尖轻轻调整着镜筒上的旋钮——他常年用这望远镜看星象,手上有准头,没调两下,远处的影子就清晰起来。确实是个挺大的木盆,松木做的,盆沿上还能看见几道裂纹,像是被海浪拍打的;盆口盖着块破旧的粗麻布,颜色发灰,边角都磨破了,布中间鼓得老高,像是下面垫着东西,把布撑得满满的。木盆旁边还漂着些零碎的木板,有的上面还钉着小铁钉,像是从什么小船上掉下来的,被海浪推着,离木盆不远。
“看着像是渔船或者小商船遇险,剩下的木盆?”王账房也凑了过来,他常年管着船上的物资,对这些木器还算熟悉,“可这木盆也太大了,寻常渔船用的木盆,最多也就装两担水,这个看着能装下半个人——再说,谁家会在木盆上盖布,还盖得这么严实?”
赵虎听得心痒,也想看看那木盆到底长啥样,就凑到水手长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水手长,让我看看呗!我眼神虽不如你,说不定能看出点不一样的——万一布下面藏着果子呢?上次在小岛上,不就有野果子掉在木盆里嘛!”
这话一出,刚才有点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快了些。水手长被他晃得胳膊发麻,拍开他的手,笑骂道:“你小子眼里就只有果子!一天到晚不是找果子,就是想给‘大朋友’送东西,心咋就这么大?里面要是藏着条大鲨鱼崽子,看你还敢不敢凑过去!”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从郑和手里接过望远镜,递了过去,又叮嘱了句:“拿稳了!这玩意儿沉,掉海里可捞不起来,你赔得起吗?”
赵虎赶紧双手接过来,学着水手长的样子,把望远镜凑到眼前——他手有点抖,望远镜在眼前晃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对准那个木盆。看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里面好像不是果子……布下面鼓鼓的,刚才好像动了一下?不对不对,可能是风吹的,布被吹得晃了晃。”他又把眼睛凑回去,死死盯着那块粗麻布,连眨都不敢眨,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呀”地叫了一声,手一松,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小栓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赶紧递给水手长。
“动了!真动了!”赵虎指着远处的木盆,声音都有点发颤,却又透着股子兴奋,“布下面有东西在扒拉!我看见爪子了!小小的,毛茸茸的,好像在挠布!”
“爪子?”水手长赶紧接过望远镜,又凑到眼前看——粗麻布确实动了一下,幅度不大,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里面拱,可动作太快了,一闪就没了,没看清到底是啥。他又看了两遍,还是没看清,只能转头对郑和说:“督公,确实有活物在里面,看动作,不像大东西,倒像是小动物。”
郑和放下手里的海图,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沉稳:“让船慢下来,把主帆收半张,慢慢靠过去,注意警戒——让两个身强力壮的水手,拿着长竹竿站在船边,先别靠太近,用竹竿探探木盆的虚实,别让里面的东西突然跳上来,惊着人。”他顿了顿,又看向赵虎,“赵虎,你跟在水手长后面,别擅自往前凑,更别伸手去碰那木盆——还有福宝,看好它,别让它乱跑乱叫,惊着里面的东西。”
“哎!保证不捣乱!”赵虎赶紧应了,又低头摸了摸腰上的布包——里面装着刚从船医那儿拿的青黛膏,还有几个早上藏起来的红果子,是上次在小岛上摘的,他舍不得吃,留着当零嘴。摸完布包,他又瞅了眼蹲在脚边的福宝——那只黄狗正仰头看他,尾巴轻轻晃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显然也听见了“有活物”的话,眼里透着好奇。赵虎伸手拍了拍福宝的脑袋:“听话,别乱跑,不然不给你吃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