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正月,北风卷着残雪掠过煤山之巅,崇祯亭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十七岁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朱由检身着孝服,面对案上列祖列宗的牌位,腰间玉带束得紧紧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列祖列宗在上,”他声音虽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字字铿锵,“朕承继大统,值国祚艰难之际,愿以五年平辽、十年中兴为己任,若负此誓,甘受天谴,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誓言落毕,他对着牌位深深三叩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青砖,残留的雪粒沾湿了额发。身旁的近侍太监王承恩大气不敢出,只默默垂泪——天启皇帝骤然驾崩,留下一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辽东战事吃紧,内地灾荒不断,阉党余孽未清,东林党势大,这副重担压在年仅十七岁的新君肩上,太过沉重。
回宫途中,朱由检屏退左右,只留王承恩随行。他望着宫墙上斑驳的砖痕,低声道:“王承恩,你随朕最久,可知‘中兴’二字,有多难?”王承恩躬身道:“陛下圣明,只要君臣同心,必能扫清阴霾,重振大明。”朱由检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同心?朕怕的是,臣不同心,只护私门。”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未及更衣,便下旨传召东林党领袖、礼部侍郎钱谦益,以及前阁臣周延儒即刻入阁议事。旨意传出,内阁诸臣皆暗自心惊——新君初立,不先稳定朝局,反而急着召见这两位立场迥异的大臣,显然是要动真格了。
不多时,钱谦益与周延儒联袂而至。两人踏入殿内,见朱由检仍身着素服,未穿龙袍,皆是一愣,连忙跪地行礼:“臣钱谦益\/周延儒,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吧。”朱由检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免礼赐座,今日召二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两人谢座起身,分坐两侧。钱谦益目光沉静,心中却已掀起波澜——新君素服见臣,必有关乎国本的急务;周延儒则面带谦和笑意,眼神却暗中观察着朱由检的神色,试图揣摩圣意。朱由检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辽东战事吃紧,军饷匮乏,朕意已决,撤江南织造局冗余开支,将其充作辽东军饷。”
此言一出,钱谦益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陛下不可!”周延儒也微微蹙眉,却未立刻开口。朱由检抬眸看向钱谦益:“钱爱卿有何高见?”钱谦益躬身道:“陛下,江南织造局乃国初所设,祖制重农桑,织造局关联江南十万织工生计,若骤然削减开支,恐引发民变。再者,织造局岁入虽有冗余,却也是江南税赋的重要补充,动了织造,江南士绅人心浮动,后续税银更难征收啊。”
钱谦益的话,字字都戳在要害上。江南织造局不仅是皇家采办丝绸的机构,更是东林党士绅的核心利益来源——诸多士绅通过承包织造业务、勾结官员牟利,早已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削减织造局开支,无异于直接割东林党的肉。
朱由检心中早有预料,却仍沉声道:“十万织工生计固然重要,可辽东数十万将士抛家舍业,浴血奋战,难道他们的性命就不重要?军饷断供,辽东必失,辽东一失,敌军直逼山海关,到那时,别说江南织工,天下百姓都将无家可归!”
钱谦益一时语塞,随即话锋一转:“陛下圣明,臣并非不顾辽东将士。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阉党魏忠贤掌权多年,贪腐无数,国库中必有大量贪腐银两未追回。臣以为,可先派专人清查阉党遗留的贪腐银,充盈国库,暂缓动江南织造局,既不扰民生,又能筹得军饷,两全其美。”
朱由检看向周延儒:“周爱卿以为如何?”周延儒缓缓起身,先是躬身附和:“陛下锐意进取,心系天下,臣深为敬佩。钱大人所言也有道理,清查阉党贪腐,确是当务之急。”话锋一转,他又补了一句:“只是江南织造局与江南士绅关联过深,陛下初登大宝,朝局未稳,若贸然触动,恐引发江南动荡。士绅离心,税银难收事小,若有人借机生事,动摇国本事大。臣以为,可先清查阉党,同时派专人核查织造局开支,待朝局稳定后,再行削减不迟。”
周延儒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句句都在帮钱谦益说话,精准地戳中了朱由检的顾虑。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既需要东林党的支持稳定朝局,又担心触动士绅利益引发叛乱。朱由检沉默良久,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最终,他缓缓开口:“也罢,就依二位之意。即刻下旨,成立清查阉党贪腐专项衙门,由钱谦益牵头负责;江南织造局一事,暂缓推行,派御史前往江南核查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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