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那天去给你递退社申请,我在你家院外蹲了半个多小时,”老周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手里的申请纸都快捏烂了。我知道合作社正是忙的时候,番茄马上要上市,西坡那几亩地还等着浇水,我这时候走,就是给大伙儿添乱。可你周婶子这病……”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接着说:“医生说要十几万手术费,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家里就那点积蓄,借遍了亲戚也才凑了三万多。我想着,要是不退社,万一我没钱给你周婶子治病,到时候跟合作社开口,那不就是拖累大伙儿吗?我老周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跟人伸过手,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我甚至都想好了,退了社就把入股的那台拖拉机卖了,再把家里的三亩地转租出去,凑够钱给你周婶子治病。哪怕以后日子苦点,也不能让她遭罪。”老周说着,眼眶红了,“可我没敢跟你说这些,怕你劝我,怕我忍不住就动摇了——我真怕我一松口,就把合作社拖进来了。”
三秒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热。他想起老周当初递退社申请时的模样,肩膀垮着,眼神躲闪,原来那不是不愿多说,是心里藏着太多委屈和无奈。他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周叔,你这心思我懂,但你忘了,合作社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咱大伙儿的。你当初帮合作社的时候,咋没想着‘拖累’?现在轮到你有难处了,咋就跟我们见外了?”
“就是啊他爹,”周婶子在旁边插话,“上次你跟我说,三秒为了帮社员卖苹果,在镇上的市场里守了三天三夜,冻得发烧都没说。这样的领头人,这样的合作社,咱咋能说拖累?”
老周低下头,抹了把眼睛,没说话。病房里静了下来,只有输液管里的药水“滴答滴答”地响着,像是在数着时间。
过了一会儿,三秒看了看表,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周婶子你好好养着,有啥需要就给我打电话。这鸡汤我放保温桶里了,一会儿记得喝。”
老周送他到病房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沓现金,声音很轻:“三秒,谢谢你。等我媳妇好了,我立马回合作社干活,以前落下的活儿,我都补上。”
“不用急,”三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先把周婶子照顾好,合作社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对了,明天合作社里的人说要轮流来看周婶子,你到时候别嫌热闹。”
老周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不嫌,不嫌……”
三秒走出医院,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他想起刚才在病房里的场景,心里踏实得很。合作社不是冷冰冰的组织,是不管谁家有难处,都能伸手拉一把的家人。就像地里的庄稼,得互相靠着,才能抗住风雨,长得茁壮。
他掏出手机给合作社的会计打了个电话,让她再准备点钱,存到老周的银行卡里——万一术后有需要,也不用再急着凑钱。挂了电话,他往车站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他知道,等周婶子手术成功,老周回到合作社,大家伙儿一起把地里的活儿干好,今年的收成肯定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