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光的身体像抽条的柳枝,又拔高了一截,骨架舒展,肌肉线条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下勾勒出柔韧而蕴含力量的美感。她依然每天背着沉重的运动包穿梭在学校、俱乐部和家之间,但内心某个角落,开始隐约触碰到一丝——天花板。
不是技术上的,而是视野上的。
北川第一俱乐部的训练依旧高强度,中村教练的要求也愈发严苛,但光渐渐觉得,竞赛组内部的对抗、甚至县内同年龄段的比赛,带来的刺激和成长感,不如以前那么强烈了。她开始能更清晰地预见对手的套路,防守时那种“原来如此”的顿悟时刻变少,进攻时面对的拦网压力,似乎也总差那么一点能让她肾上腺素狂飙的威胁。
她知道这是瓶颈,是平台期,也是“冠军后遗症”——站上过全国,再回头看县内的风景,难免觉得有些“不够看”。
……
这天训练结束得早,光照例拐去丽子家附近的便利店——丽司哥哥在这里打夜班。推门进去,风铃叮咚作响,柜台后穿着便利店制服的高桥丽司正低头整理票据,听到声音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哟,小冠军,今天挺早。”丽司熟练地从柜台下拿出两盒牛奶,推过来一盒,“练得怎么样?”
“嗯……还行。”光接过牛奶,靠在柜台边,小口喝着,眉头却微微皱着。
丽司观察力敏锐,擦着柜台问:“怎么?遇到坎儿了?”
光迟疑了一下,把心里那点“不够看”的憋闷说了出来。“……也不是自大,就是觉得,好像……有点没意思了?训练都知道要干嘛,比赛好像也能猜到对方要干嘛。”她有点懊恼地抓抓头发,“我是不是太骄傲了?”
丽司停下动作,想了想,从柜台下面摸出个旧排球——他总放一个在这儿,偶尔空闲了对着墙壁垫两下。“光,你觉得排球最难的是什么?”
光想了想:“把球打到对面得分?”
“那是目的。”丽司摇头,用手指转着球,“最难的是,在电光石火的零点几秒里,做出让六个人都最舒服、最有可能得分的选择。”他把球轻轻抛起,手腕一抖,球划出弧线,精准地飞向光头顶正上方不远不近的位置,“比如这个球,你作为攻手,接到时感觉如何?”
光下意识地模拟接球姿势:“很舒服,不用调整就能扣。”
“那如果我是二传,”丽司又拿起一个空纸盒模拟拦网,“知道对面有两个人拦你,我会在跳起的瞬间,根据他们手的位置,决定是传给你,还是——”他手腕突然变向,球(想象的)飞向了另一个方向,“传给被他们放空的另一个人。甚至,如果发现他们都去拦网了,我可能自己直接二次吊球。”
光怔怔地看着。这些话,哥哥飞雄偶尔会说,研磨哥哥的数据会体现,但丽司哥哥用这么生活化的方式讲出来,配合他手里那个旧排球和纸盒,忽然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你觉得比赛‘没意思’,可能是因为你太习惯从‘攻手’或‘防守者’的角度去‘应对’比赛了。”丽司把球放回去,语气认真起来,“试试换个脑子。别只想着‘我怎么接’、‘我怎么扣’,多想想‘如果我是那个决定球往哪去的人,我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看着光:“你从小看着你哥和及川前辈打球,后来又见识了宫侑那家伙,耳朵里灌了那么多二传的‘经’。你的一传和防守垫球,稳定性、手上感觉,比很多专攻二传的孩子都不差。为什么不试着,真的用二传的脑子去‘组织’一下呢?哪怕只是在脑子里模拟。”
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二传的脑子……组织……
“中村教练好像也提过……”光喃喃道。
“因为他看出你有这个潜质,也有这个底子。”丽司笑了,“不是让你改行,是让你多一个理解比赛的维度。就像学数学,只会加减乘除够用,但学了方程和几何,看世界的方式就完全不同了。当你能用二传的视角去预判、去布局,你再回到攻手或防守位置时,你的‘阅读’能力,会提升一个档次。那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县内比赛‘不够看’了,因为你会看到更多以前看不到的‘棋路’。”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光思维里某扇一直半掩的门。她想起研磨哥哥那些复杂的数据分析,核心不也是在试图“解读”和“预测”场上的组织逻辑吗?想起哥哥飞雄在电话里越来越简洁却直指核心的战术问题,那不也是二传思维的体现吗?
“我……试试看!”光眼睛亮起来,之前那点迷茫一扫而空。
“这就对了。”丽司从柜台下又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给,偶尔值夜班清闲时,我会瞎画点战术跑位图,或者记录一下看到的精彩攻防回合是怎么组织的。你看看玩,不一定对,但可以帮你打开思路。”
光接过那个有点皱的小本子,翻开,里面是丽司哥哥工整的字迹和简单却清晰的线路图,有些还标注了“此处二传选择a会导致…选择b则可能…”。这简直是她“战术头脑”板块的绝佳补充资料!
“谢谢丽司哥哥!”光如获至宝。
“别谢我,好好练。”丽司摆摆手,“哦对了,下周末我轮休,带你和丽子去看场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