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奶奶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年轻人,契约一旦成立,其最终指向,通常只有‘共生’,或者……‘共灭’。寻求‘解除’?那是逆天而行的妄念,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连天地都无法承受。”就在吴涯眼中的光芒即将彻底熄灭时,她话锋突然一转,“但是,天地造化,玄妙无穷,或许……还存在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苏婉迫不及待地追问,心脏因希望的重新燃起而剧烈跳动。
“不是‘驱逐’,也非‘屈服’,而是‘融合’。”桑吉奶奶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追溯某个极其久远的传说,“让两个独立的意识,不再视彼此为仇寇,进行无休止的对抗与消耗,而是寻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点,如同水与乳的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驾驭那股力量。但这第三条路,需要莫大的机缘、超凡的毅力,以及……一个至关重要的‘引子’。”
她颤巍巍地转身,从一个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上了重锁的黑漆木箱深处,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件物事。那是一片颜色暗沉、近乎漆黑、巴掌大小的骨甲,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无法以常理理解的符号,透出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在几乎被遗忘的古老年间,传说于烟波浩渺的云梦大泽深处,曾存在过一个神秘的国度。那里的先民,崇拜着非生非死、超越常理理解的神只,他们精通于灵魂转换与共生秘术,其技艺之诡谲,远超后世巫蛊之道。这片骨甲,据说是那个古国的大祭祀留下的信物,上面记载的符号,或许能指向他们早已沉没于水下的神圣都城——传说中,那里埋藏着关于灵魂最终奥秘的答案。”
“是……古滇国?在洞庭湖底?”苏婉的学术神经被瞬间触动,她立刻联想到自己研究过的那些冷僻史料和未被证实的传说,眼中闪过极度兴奋与探究的光芒。
“确切地说,是古滇国的一个神秘分支,或者更可能,是它的前身,一个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信仰源头。”桑吉奶奶将那片沉甸甸的骨甲递给阿芸,神情肃穆,“浩瀚湖水之下,幽冥古城之中,或许就藏着你们苦苦寻求的关于‘融合’的秘钥。但你们必须明白,那里亦是天地间的极凶险绝之地。水底幽冥,暗流汹涌,更潜藏着凡人无法想象的危机与……‘东西’。能否找到入口,能否在古城中存活下来,能否带回你们想要的答案,一切,都要看你们自身的造化与天意了。”
就在这时,竹楼外原本宁静的夜色被骤然打破!一阵急促而喧闹的脚步声、陌生粗暴的呵斥声、寨中土犬狂躁的吠叫声由远及近,迅速朝着桑吉奶奶的竹楼汇聚而来。气氛瞬间绷紧!一个年轻的苗人小伙子满脸惊慌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桑吉阿婆!不好了!寨子外面来了一伙外人,有十几个,个个凶神恶煞,带着家伙,指名道姓说要找您和您今天接待的客人!拦都拦不住!”
冲突,不期而至,如同暗夜中扑出的毒蛇。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吴涯体内那股一直被勉强压制的不死尸性,似乎被外界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敌意与煞气的刺激所引爆,骤然剧烈躁动起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法自控的、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他双瞳之中的金色光芒大盛,如同两簇燃烧的冰冷火焰,几乎吞噬了原本的瞳色,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以他为中心,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阿芸瞬间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眼神锐利如鹰,一步踏前,挡在了吴涯和苏婉身前。苏婉也紧张地收起平板,下意识地靠近吴涯,却又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所慑。桑吉奶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看了一眼状态急剧恶化的吴涯,又望向外面的喧闹,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深沉的凝重。
危机,已至门前。水下的古城尚在遥远的传说之中,而眼前的难关,必须即刻面对。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