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面板上,倒计时开始:5:59,5:58...
“但通往地狱的道路,”他继续操作界面,声音低沉,“往往由善意铺就。或者说,由自认为的善意。”
他转头看了陈博士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一丝讽刺,一丝遗憾,一丝自嘲,还有一丝...释然?
“告诉吴涯,”他说,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错的,是方法,不是目标。”
然后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从脖子上扯下一个挂坠,扔向陈博士。那是一个银色的徽章,正面是神谕组织的标志,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为了更光明的明天”。
“现在,走。”
老技术员拉住了还想说什么的年轻人,陈博士最后看了首领一眼。他正专注地盯着控制面板,背挺得笔直,像是准备进行一场重要演讲,而不是迎接死亡。
他们刚冲进应急通道,身后就传来机械启动的轰鸣。通道门在他们身后关闭的瞬间,陈博士透过狭窄的观察窗回望——
首领站在阵列中心,黑色触须已蔓延到他脚边。他手中握着一个手动起爆器,那是最后的安全措施。他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但隔着厚厚的合金门,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他按下了按钮。
先是寂静。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接着,光诞生了。
那并非爆炸的闪光,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光明,从裂隙核心迸发,瞬间充满了整个穹隆。黑色触须在光芒中汽化、消散,晶柱逐一过载,绽放出最后的璀璨。光芒透过观察窗,如此强烈,以至于陈博士不得不闭上眼睛。
即使闭着眼,她也能“看见”那光芒——它直接烙印在视网膜上,印在意识深处。
然后是声音。不是爆炸的巨响,而是一种低沉的共鸣,仿佛世界本身在叹息。通道剧烈震颤,灰尘和碎片从天花板落下。应急灯光闪烁不定。
当震颤终于停止,陈博士睁开眼睛。
观察窗外,只有一片狼藉。器物阵列已不复存在,晶柱化为满地碎晶,散发着残余的能量微光。裂隙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焦黑的、边缘融化的坑洞。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光点,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穹隆顶部的裂缝透进真实天空的光——灰白、平淡,但无比真实。
“他...”年轻技术员的声音哽咽了。
陈博士握紧了手中的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痛。她想起首领最后的表情,那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对权力的留恋,对失败的悔恨,以及最后时刻抓住的一丝残存尊严。
他不是英雄,从来都不是。但他最后的选择,让他也没有成为彻底的小丑。
“走吧,”她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还有人在等我们。”
在转身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光芒散尽的焦土上,几片银色碎片反射着天光——那是手动起爆器的残骸。
陈博士将徽章放入口袋,感受着那微温的金属贴在身上。那句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复杂而沉重:
“我错的,是方法,不是目标。”
通道延伸向光明,而身后,只有寂静。爆炸结束了,裂隙封闭了,一个野心与疯狂的时代,随着那光芒一同消逝了。
但问题依然存在,陈博士想。目标本身——那个“更光明的明天”——又究竟是什么?谁有权定义它?以什么为代价?
她没有答案。只有继续前行,走向那个被拯救的、不完美的世界,走向那些等待他们的人,走向吴涯和他的战友们,走向所有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们。
脚步声在通道中回响,一声声,坚定地,向着光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