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换俘事件,如同在帝国坟场的泥潭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哈卡尼小队的想象。用两名普通士兵换回一名重要干部和大量紧缺物资,这种“划算”的买卖,以及其中展现出的精准情报、周密策划和谈判技巧,让“阿卜杜勒”这个名字,在塔励班中下层武装人员中声名鹊起,甚至传到了更高层的耳朵里。
哈卡尼小队因此获得了上峰的嘉奖和物资补充,实力有所恢复。哈卡尼对李森更是信任有加,几乎事事与之商议。李森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低调和谦逊,将功劳多归于哈卡尼的领导和战士们的勇敢,自己则隐于幕后,继续引导着小队进行着高效而隐蔽的袭扰作战,不断给占领军放血。
这一日,哈卡尼接到上级密令,带着李森离开营地,前往位于赫尔曼德省的一个更为隐秘的指挥中心汇报工作。经过数日跋涉和层层盘查,两人抵达了一处位于山洞深处的据点。这里戒备森严,气氛凝重,显然是塔励班在阿富汗南部的一个重要枢纽。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神色冷峻、目光锐利的中年毛拉,名叫阿卜杜勒·拉赫曼,是南部战区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仔细听取了哈卡尼关于近期战斗,尤其是换俘行动的详细汇报,期间不时提问,目光却多次落在沉默旁听的李森身上。
汇报完毕,拉赫曼毛拉挥挥手让哈卡尼先去休息,单独留下了李森。
“你就是阿卜杜勒?”拉赫曼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的,毛拉。”李森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哈卡尼说,最近的战术改变,尤其是抓捕俘虏的主意,都是你提出的?”拉赫曼审视着李森,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李森心中微动,面色平静地回答:“是哈卡尼毛拉领导有方,兄弟们用命。我只是提供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不成熟的想法?”拉赫曼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能让不可一世的漂亮国人坐下来谈判,用大兵换回我们的人,还送来急需的物资,这可不是不成熟的想法能办到的。”
李森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站着。
拉赫曼站起身,踱步到山洞入口,望着外面连绵的群山,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阿卜杜勒,你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我们……能赢吗?”
这是一个尖锐而敏感的问题。李森略一沉吟,谨慎地回答:“真主至大。胜利终将属于坚持真理的人。漂亮国人虽然强大,但他们远离家乡,师出无名,士兵厌战,国内反战声音高涨。他们像是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力量巨大却笨拙,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而我们,生长于斯,战斗于斯,有真主的庇佑和人民的支持(至少是部分),只要我们策略得当,像沙漠中的毒蛇,不断撕咬,让他们流血不止,终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
他没有空喊口号,而是基于现实分析了敌我优劣,指出了持久消耗的战略方向。这番话,既符合塔励班的立场,又暗含了李森自己的“深渊计划”意图。
拉赫曼霍然转身,眼中精光一闪,紧紧盯着李森:“说下去!”
李森继续道:“当前,我们应避免与敌军主力正面决战。应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广泛开展游击战、破袭战。重点攻击其后勤补给线、暗杀其扶植的傀儡官员、袭扰其前哨基地。同时,加大宣传,争取民心,揭露敌军的暴行和傀儡政府的腐败。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要让他们觉得,留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在流血,都是在消耗巨额的财富和士兵的生命,却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当这种代价超过他们国内的承受极限时,就是他们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拉赫曼听完,久久不语,山洞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你很清醒,也很大胆。这些话,有些人不爱听,他们只想着一战定乾坤。但你说得对,这是一场漫长的较量。”他走到李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卜杜勒,你是个人才。留在哈卡尼的小队,有些屈才了。”
李森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谦逊地低下头:“愿为圣战事业奉献一切。”
拉赫曼沉吟道:“眼下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或许你正合适。曼苏尔毛拉近期活动频繁,他的卫队在上周的一次遭遇战中损失不小,尤其是他的一名贴身保镖不幸殉教。曼苏尔毛拉的安全至关重要,急需补充可靠且身手过硬的人手。我观察你沉着冷静,有勇有谋,枪法出众,哈卡尼也极力推荐你。我想推荐你去曼苏尔毛拉身边担任保镖,你可愿意?”
李森心脏猛地一跳!塔励班二号首领曼苏尔的贴身保镖?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直接接触到了组织的核心层!这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也重要得多!若能取得曼苏尔的信任,所能获得的情报和能施加的影响,将不可同日而语!
他强压住内心的波澜,脸上露出适当的惊讶和一丝惶恐:“曼苏尔毛拉?这……我恐怕能力有限,难以胜任如此重要的职责……”
拉赫曼摆摆手:“不必过谦。你的能力,我和哈卡尼都看在眼里。曼苏尔毛拉身边需要的是忠诚和头脑,而不仅仅是肌肉。当然,这很危险,压力也极大,你需要考虑清楚。”
李森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既然毛拉信得过,为了圣战事业,阿卜杜勒万死不辞!”
“好!”拉赫曼满意地点点头,“我会立即向曼苏尔毛拉推荐你。你准备一下,随时等候调令。”
离开指挥中心,返回营地的路上,哈卡尼既为李森感到高兴,又有些不舍:“阿卜杜勒兄弟,真主保佑,你能到曼苏尔毛拉身边,是莫大的荣耀,也是极大的责任。以后见了大世面,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兄弟。”
李森真诚地说:“哈卡尼毛拉,我的根永远在兄弟们中间。没有你的信任和提携,就没有我的今天。无论到哪里,我都是哈卡尼小队的一员。”
哈卡尼感动地拍了拍李森的后背。
几天后,调令抵达。李森告别了哈卡尼和小队成员,在两名接应人员的带领下,再次踏上旅程,前往曼苏尔毛拉所在的、位于坎大哈省与赫尔曼德省交界区域的秘密行营。
一路上,李森心潮起伏。这个机会来得突然,却也印证了他之前策略的成功。他深知,越接近权力核心,风险越大,曼苏尔作为塔励班二号人物,必然多疑谨慎,身边耳目众多,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如履薄冰。但这也是实施“深渊计划”的关键一步,若能影响曼苏尔的决策,甚至只是获取核心情报,都能极大地加速漂亮国在阿国的溃败。
经过数日辗转,李森抵达了一处守卫极其森严的山谷营地。这里的规模远非哈卡尼小队可比,随处可见精悍的武装人员,气氛肃杀。经过严格的搜身和盘问,李森被带到了营地中央一顶较大的帐篷前。
通报之后,李森被允许进入。帐篷内陈设简单,一名身穿传统普什图长袍、头缠黑巾、面容精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块地毯上,看着一张地图。他身旁站着几名气息沉稳、眼神警惕的保镖。此人,正是塔励班当时的二号人物,以强硬和军事才能着称的阿卜杜勒·曼苏尔。
李森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他收敛气息,模仿着当地人的礼节,右手抚胸,深深鞠躬:“愿真主赐你平安,曼苏尔毛拉。”
曼苏尔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李森身上,上下打量了他足足有一分钟,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压迫感:“你就是阿卜杜勒?拉赫曼推荐来的那个‘毒蛇’?”
“毒蛇”是拉赫曼对李森游击战术的形容。李森保持恭敬的姿态:“毛拉过誉了。我只是尽一个穆斯林的职责。”
曼苏尔站起身,走到李森面前,他的身高与李森相仿,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沙场淬炼出的杀气,扑面而来。“拉赫曼说你有头脑,哈卡尼说你能打。告诉我,你怎么看待美国人正在推广的‘地方保护计划’?”
这是一个即时的、尖锐的考校。李森心念电转,迅速组织语言,用流利的普什图语回答:“回毛拉,这是漂亮国人的毒计,想用阿国人打阿国人,分化我们。但这也是他们的虚弱表现,说明他们正面战场无法消灭我们。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一方面揭露那些投靠异教徒的部落首领是叛徒,发动群众反对他们;另一方面,可以派人打入这些‘保护计划’内部,获取武器情报,甚至关键时刻从内部瓦解他们。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加大对支持我们的部落的援助,让他们看到,跟随真主的道路,才能得到真正的保护和尊严。”
曼苏尔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李森的回答不仅看穿了敌人的意图,还提出了具体、可操作的反制措施,思路清晰,符合当前斗争的实际。
“嗯。”曼苏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座位,“从今天起,你编入我的卫队,负责外围警戒。记住,在这里,你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警惕,而不是夸夸其谈。你的表现,我会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