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不约而至,纷纷扬扬,告诉着正在为着不同利益,不同生活憧憬,不同死亡方式而忙碌奔波中的男男女女,又一个真正的冬天已经到了田城,无论你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接受不接受,它都如鬼魅一般如期而至了,至于冬天过后春天即将来临的脚步声,或许就在这籁籁飞雪的声音里,遥远而渺茫。
忍无可忍的钎子岭村的部分村民,以及原来钎子岭煤矿的小债权人们,终于联合起来,坐满了田城县信访接待大厅,指名道姓地要王水德出来面对面地对话,他们要质问王水德和韩巧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欠韩巧转的钱,田城县商会隔着钎子岭村,隔着钎子岭煤矿,隔着贾公义、郭石头都能代为偿还了,而他们的血汗钱,田城县商会为什么就不管了?田城县政府为什么就不管了?难道钎子岭煤矿,不是官办企业吗?其实,大伙的话说得够明白的了,郭石头死球了,钎子岭煤矿停球了,再过两天,那就是个破窑筒子了。马门煤矿、三道河煤矿已经整合到位,恢复生产了,再这样推下去,钎子岭煤矿将会一文不值的,大伙的各类债权,也就要打水漂了。这个时候,不把田城县商会绑上“战车”,不把田城县官府绑上“战车”,所有的一切便会完蛋的。
这种事,王水德肯定不会第一个站出来和他们对话的,因为此时,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副县长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事都敢管的田城县商会副主任了。当官,多少是要有点架子的,虽然空架子和剔除了肉丝的、光秃秃的鸡架子差不了多少,也并不值钱,可还是要支撑下去的,因为空架子这种东西,实在是整个族群血脉相承的官僚体系精髓之一。
老百姓指名道姓的王水德没有出席,田城县商会的主任章五峰自然也是有官架子的,他也不会直接出面解决这样的问题的,而田城县商会的大爷们,则多是说上一句,钎子岭煤矿的事,是他王水德一手造成的,他不解决,谁来解决?甚至有人说,郭石头不还有三套大别墅的嘛,政府为什么就不能执行了,把钱还给大伙?还有人说,我们大伙内部的集资款,还没有下落呢,凭什么给他们钱?反正这个人群的想法,是令人难以捉摸的,但又极其现实地存在着,他们不是简单的自私,而是自私到骨子里而大喊着冤枉的家伙。
最后,接待钎子岭煤矿债权人这件大事,又落在了小人物丰子泽头上。而丰子泽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预感到了一种危机,钎子岭煤矿的欠款,是明的导火索,其后要引发出来的肯定还会有田城县商会整个系统内显性的、隐性的、半冻结的、妥协了一段时间的各类欠款追讨事件的总爆发,如同休眠了的活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发出炽烈的岩浆,再一次把田城县商会抬到烤架上。甚至极有可能引发其他类似单位欠款追讨事件,而把田城县官府也抬到烤架上。因而,处理这种事,百分之百是出力不落好的,最后落到怀里的,百分之百是一坨子臭屎。
田城县官府信访接待大厅,勉强装作刚强的丰子泽还是按照规矩,让吵吵闹闹的人群先静下来,选出三个代表来和官府对话,解决他们的问题。最终,钎子岭村的副村长贾有福浮出了水面,和另外两个人,代表钎子岭村在钎子岭煤矿上的债权人,直接和田城县商会派出的代表丰子泽对话,解决他们的问题,事态才稍稍地稳定了下来。但王水德和丰子泽都清楚,这只是暂时地稳定下来,不可能保持太长时间,因为钎子岭煤矿真的不值钱了,根本糊弄不了所有欠债的十分之一,再这样拖延些日子,连证件都要作废了,到那个时候,也就一文不值了。
这边闹腾得几乎要沸腾的时候,代表陈抓钩和田城县商会谈判的代表司马炎昭却显得极度“稳重”,甚至连田城县商会派出的代表丰子泽的面,也不见了,只是在电话里说了两点:“第一,陈总资金紧张,有马门和三道河子两个煤矿整合出来的颍川煤业七矿,已经够麻烦的了,出的煤堆积如山,卖都卖不完,谁还会想钎子岭煤矿那疙瘩瓜蛋煤啊,说不定又打到水眼上,反倒把七矿的好形势给破坏掉了;第二,我们没有必要讨价还价,你们要是出于真心,三百万以下开谈,或者直接到中州市,找一家有资质的煤矿评估机构,评出个实数出来,我们再坐下来谈。”最后,司马炎昭甚至以威胁式的口气说:“丰主任,时不我待噢,再过一个多月,你们钎子岭煤矿的证件,可是要过期的噢。审证,呵呵,呵呵,呵呵,你懂得,你懂得,你比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