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车野菜刚卸到一半，陈炎裤兜里的二手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家里”两个字，是父亲用村里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打来的。他连忙挤开围着卸菜的工人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父亲陈国忠急促又带着慌乱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村民的喧闹声、竹筐碰撞的叮当声，甚至能隐约听到小萤被挤哭的抽泣声：“黑子！你快想想办法！家里已经装了六车出去了，可来送野菜的人还排着长队，从院子里一直延伸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堆得跟小山似的野菜都快把晒谷场占满了，连你妈做饭的灶台边都堆了两筐，再收下去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陈炎握着发烫的手机，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消息！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却难掩兴奋，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爸，您别着急！这车我都卖出去了，光这两车就卖了三万多！您接着收，有多少收多少，越多越好！山叔找的车不够就再联系几辆，运费我来出，您别心疼钱！”他一边说，一边用脚踢了踢身边装满野烂菜的竹筐，菜叶上的露水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让他心里火热。
他没敢说实际卖价——前世父亲因为家里穷惯了，对大额资金总是格外谨慎，上次家里卖了一头猪得三百块钱，父亲硬是揣在怀里揣了三天才舍得存银行。要是知道一车野菜就能卖一万多，恐怕会连夜赶去省城确认，反而耽误了这波转瞬即逝的行情。先瞒着点，等钱全落袋为安了，再买上几身新衣服、割上几斤肉回家，父亲自然就放心了。
“三万多？！”电话那头的陈国忠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停顿了足足三秒才颤声说，“好！好！我这就让你山叔骑摩托车去镇上找运输队！你在省城可得把钱看好了，别让人骗了！现在城里的骗子多，你可别轻易相信陌生人！”说完“啪”地挂了电话，听筒里还传来父亲转身吆喝山叔的声音，想来是急着去安排收菜的事了。
陈炎挂了手机，转身就看到狗蛋和石头正站在货车旁搓着手，两人的裤脚都沾着泥点，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像饿狼盯着肉似的充满期待——他俩从凌晨五点就跟着货车来省城，卸了两车菜，胳膊都酸了，早就等着结账。陈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零钱，数出一百块钱递给两人：“今天辛苦你们了，这五十是工钱，剩下五十是奖金。回去帮我爸多搭把手，收菜的时候把好质量关，蔫了的、有虫眼的都挑出来，别让混进好菜里砸了咱们的招牌。”
狗蛋和石头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狗蛋连忙伸手抢过钱，手指沾着口水数了两遍，确认是一百块后，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炎哥！您放心，保证把好关！谁要是敢拿坏菜来蒙事，我第一个不答应！”石头也跟着点头，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胸的口袋里，还拍了拍：“炎哥，下次有活还叫我们，多少钱都行！”两人揣着钱，脚步轻快得像踩了弹簧，一路上还兴奋地小声议论着，狗蛋说要给妹妹买个花头绳，石头则盘算着买两斤猪肉回家给爹娘改善伙食。
“小兄弟，忙完了？给你介绍个人！”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胖子手里拿着一瓶冒着冷气的冰汽水，快步走了过来，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滴。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西装熨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梳得油亮，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手表，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真皮公文包，一看就不是市场里那些普通的小商贩。
胖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殷勤地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介绍道：“这是刘老板，广东潮汕那边的蔬菜大王！手下光蔬菜基地就有三个，一天光发往南方的送菜车就有几十辆，咱们市场里一半的南方客商都得看刘老板的脸色办事！刘老板，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陈炎小兄弟，野菜都是他从山里收来的，新鲜得很！”
陈炎心里“咯噔”一下——广东客商可是野菜的主要买家，南方人讲究养生，纯天然野菜在那边供不应求，要是能和刘老板搭上长期关系，以后的销路就彻底不愁了。他连忙快步上前，伸出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刘老板您好！我是陈炎，这些野菜都是今天凌晨刚从山里采的，您看这品相，叶子都带着露水呢！”他特意指了指旁边筐里的野烂菜，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根须完整，没有一点损伤。
刘老板不紧不慢地握住陈炎的手，力道适中却带着压迫感，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打量着他，从他沾着泥点的裤脚到晒得黝黑的脸庞，像是在评估货物一样评估着这个年轻的农村小子。“小兄弟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啊！”刘老板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能一下子弄来这么多野烂菜、山根菜，这东西现在在南方可是宝贝，比猪肉还贵呢！我手下的酒店天天催着要货，不知道你这野菜还有多少？我想多收点，也好回去给老客户分分。”
陈炎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刘老板既然是大客商，肯定想要压价，但也不会像小商贩那样斤斤计较，得用“稀缺性”和“品质”拿捏住他。他故意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为难又无奈的样子：“不瞒刘老板说，我这野菜来得真不容易！山里的村民都是凌晨三四点就打着手电上山采，得爬几里的陡坡，坡上全是荆棘和碎石，不少人手上、腿上都划了口子。现在村民们积极性高，我今天已经收了十几车了，后续还能再收个几车，但山里的野菜就这么多，再想多收也没有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突出了野菜的采摘难度，抬高了价值，又暗示了数量有限，让刘老板心里产生紧迫感。胖子在一旁听着，眼睛都亮了，暗暗给陈炎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年纪轻轻，谈判的话术倒是一套一套的，比市场里那些老油条还会拿捏人心。
刘老板果然眼神一亮，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把野烂菜，手指轻轻拂过菜叶，仔细看了看菜叶的新鲜度和完整性，又凑近闻了闻气味，确认没有异味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兄弟说的是，这纯天然的野菜确实难得。这样吧，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不管是山根菜、野烂菜还是其他野菜，只要是新鲜的，没有黄叶烂叶，一车我给你一万六！你看怎么样？”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眼神紧紧盯着陈炎，观察着他的反应。
陈炎心里冷笑——刘老板这是看他年轻，想趁机压价啊！刚才卖给胖子的第一车，光野烂菜就有一千二百斤，按五块钱一斤算就六千块，山根菜三千斤卖了六千块，其他野菜加起来四千二百块，总价一万七千二，抹掉两成还收了一万四；第二车因为野烂菜更多，收了一万六。刘老板想以一万六一车全包，明显是想把高价值的野菜折算成普通价，占他的便宜。
陈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刚买的中华烟，给刘老板和胖子各递了一根，自己也点燃一根，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更显沉稳：“刘老板，您这价确实比市场价高一些，但您也得看看我这野菜的品质啊！您看这野烂菜，叶子翠绿发亮，根须完整，一点蔫的都没有；山根菜也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带着泥土的湿气，比市场里那些放了两天的新鲜多了。刚才胖子哥收我第一车的时候，光野烂菜就给了我五块钱一斤，这一车下来，您要是按一万六收，我可就亏大了，连村民的工钱都不够给。”
胖子在一旁连忙附和，拍着大腿说：“是啊刘老板，这小子的野菜确实好，我收他的都不便宜！昨天我给广州的兄弟打电话，他说野烂菜在那边都卖到十五块了，您这一万六确实有点低了！”他心里打着算盘——要是刘老板能高价收，他说不定还能从中间赚点差价，就算赚不到，卖陈炎一个人情也好。
刘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摸了摸油亮的头发，沉思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小兄弟，做生意讲究的是长远合作。我给你一万八一车，以后你要是还有野菜，不管多少，优先供应给我，我保证给你最高价，还能提前给你预付定金，怎么样？”他抛出了长远合作的诱饵，想让陈炎让步。
陈炎知道刘老板已经松口了，但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最大利润。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却不失礼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刘老板，我也知道长远合作的道理，但我今天这野菜确实成本高，村民们等着结账呢。这样吧，一口价——两万块钱一车，不管里面是什么品种，只要是新鲜的野菜，我就卖给您。今天剩下的车，还有明天我能收的八车，都优先给您，绝不给其他客商，您看行吗？”
这话一出，胖子都愣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没想到陈炎敢狮子大开口要两万一车，这比市场价高出不少！刘老板的脸色也变了变，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陈炎看了足足五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陈炎的肩膀：“好！小兄弟有胆量！有魄力！就按你说的，两万一车！我今天就要你所有的货，明天你收多少我要多少！爽快人就该做爽快生意！”
陈炎心里松了口气，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成了！他连忙伸出手，和刘老板用力握了握：“刘老板爽快！合作愉快！”指尖传来刘老板掌心的温度，带着手表的凉意，却让他心里格外踏实。
刘老板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合作愉快！我这就让我的人过来卸车！”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个电话，用潮汕话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对陈炎说：“你跟我去银行转账，现钱交易，不拖欠！我刘某人做生意，最讲诚信！”
两人刚要走，就听到“嘀嘀”的汽车喇叭声，第三辆货车驶进了市场，车斗里的野菜堆得冒尖，后面还跟着第四辆、第五辆，像一条长龙。刘老板眼睛一亮，对身边的手下说：“快，把兄弟们都叫来，带上分类筐，赶紧卸车，按品种分好！野烂菜放红筐，山根菜放蓝筐，其他野菜放绿筐，别弄混了！”手下们连忙应声跑开，不一会儿就来了十几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工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筐子，开始有条不紊地卸菜，动作麻利得很。
市场里的其他商贩看到这阵仗，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我的天，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碰到刘老板这样的大客户！”“两万一车，这野菜比黄金还值钱啊！”“早知道我也让老家的人去山里采野菜了，这钱也太好赚了！”陈炎听到这些议论，心里却很平静——这不是运气，是他重生后抓住机遇、步步为营的结果，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他现在恐怕还在地里干农活呢。
刘老板带着陈炎和胖子来到附近的工商银行，银行里冷气十足，和外面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他让手下先去柜台取现金，自己则和陈炎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聊起了市场行情：“小兄弟，你知道现在南方的野菜有多抢手吗？野烂菜在广州的高档酒店能卖到十五块钱一斤，山根菜十二块，就算加上运费、保鲜费和损耗，利润也能翻一番。不过你这野菜数量要是太多，市场一下子消化不了，很容易掉价，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陈炎心里一动，连忙往前凑了凑，虚心请教道：“刘老板，您是行家，经验比我丰富，那您觉得我这次收多少合适？我手里急需一笔钱周转，想趁着这波行情多赚点，但又怕砸在手里。”他知道刘老板这种老江湖的建议最靠谱，能帮他少走很多弯路。
刘老板靠在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扶手，想了想，说：“今天你已经拉了八车了，加上后面的，估计能有十二车。我建议你明天再收八车，总共二十车，差不多二十万斤。这些货我能分给广东、浙江的客户，每个客户少发点，吊吊他们的胃口，剩下的压一部分在我广州的仓库里，慢慢卖，这样价格就能稳住，说不定还能再涨点。要是再多，市场就饱和了，到时候你想卖都卖不上价，还得亏本。”
陈炎点了点头，心里暗自佩服——刘老板说得很专业，和他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多谢刘老板指点！我明天就收八车，收完就不再收了，绝不多收一斤！”他语气坚定地说，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明天收完八车，就给村民们发工钱，然后开始规划下一步的生意。
这时候，刘老板的手下提着四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走了进来，塑料袋被现金撑得鼓鼓的，看起来格外有分量。刘老板让手下把钱倒在柜台上，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堆成了一座小山，引得银行里的其他顾客都看了过来。刘老板亲自清点：“第一车两万，第二车两万，第三车两万……一共十二车，二十四万！”他数完，把钱推到陈炎面前：“小兄弟，你点点，看对不对。”
陈炎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现金，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像要跳出嗓子眼——二十四万！这在当时的农村，简直是天文数字！村里最富的张大户家里也才只有十几万存款。他强压着兴奋，学着银行工作人员的样子，五张一沓地清点起来，手指沾着口水，数得格外认真。“没错，刘老板，二十四万！”陈炎数完，把钱递给银行工作人员，让她存进自己的银行卡里。看着银行工作人员打印出的存款凭证，上面清晰地写着“.00”，陈炎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这就是他重生后的底气！
从银行出来，外面的太阳依旧毒辣，刘老板的手下已经把所有野菜都卸完了，正在往他的货车上装。刘老板拍了拍陈炎的肩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陈炎：“小兄弟，我先走了，货车要赶在晚上把货送到广州。明天你把野菜拉过来，我还在这里等你。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和地址，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