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橘红色的晨光像融化的蜜糖般漫过“阳光网吧”的玻璃窗，给墙面那幅画了一半的“阳光童趣图”镀上暖融融的金边。画中圆滚滚的太阳旁，几缕未完成的云朵线条在晨光下若隐若现，笔尖勾勒的弧度仿佛要飘出墙面，与窗外的云彩融为一体。白凤凤系着沾着面粉印的碎花围裙，围裙下摆别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抹布，正蹲在地上仔细擦拭刚摆好的电脑桌腿——实木桌腿的天然木纹在晨光下脉络清晰，她时不时用指尖蘸水蹭掉缝隙里的灰尘，连细小污垢都不放过，动作细致得像打理自家珍藏的红木家具。肖红抱着一摞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门口调试打气筒，“砰砰砰”的充气声伴着清脆笑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响亮，惊飞了屋檐下梳理羽毛的麻雀。她把圆鼓鼓的粉色气球系在门框上，退后两步歪头打量，手指在空中比划构图：“再挂两个蓝色的在对角，风一吹晃起来，开业肯定又喜庆又热闹。”杨铃攥着昨晚熬夜修改的墙面草图，草纸边缘被摩挲得发卷，指尖还沾着铅笔灰，正蹲在前台整理零食——番茄味、黄瓜味的薯片被小心翼翼地分类装进透明亚克力盒，盒盖扣紧时发出“咔嗒”轻响；包装鲜亮的巧克力、牛肉干按价格在货架上排得整整齐齐，连包装袋图案朝向都力求一致，像在进行艺术品陈列。她时不时抬头望向墙上的太阳轮廓，嘴角上扬：“明天给云朵涂上天蓝色，再加些荧光颜料，晚上开灯准保亮晶晶的，小朋友们肯定喜欢。”陈炎踩着晨光赶往谢振豪的店，帆布鞋踏在青石板路上，“哒哒”轻响与巷口“油条豆浆”的叫卖声交织成清晨序曲。昨晚四人围坐商量筹备细节时，肖红拍着胸脯要邀请所有同学街坊来捧场，连糖果、礼品、门口摆几盆鲜花都算得明明白白；白凤凤则在泛黄笔记本上记下清洁用品清单，备用抹布、消毒喷雾、洁厕灵的数量标注得一目了然。眼下网吧里六十张电脑桌按“四排六列”摆齐，黑色网线细心埋进地板缝隙，只在桌角留出整齐接口，空间宽敞整洁，还残留着淡淡油漆清香，就差电脑设备到位这关键一步。想到再过几天，这空荡荡的屋子会坐满笑容满面的客人，杨铃画的童趣墙会被笑声、键盘鼠标敲击声和游戏音效环绕，陈炎脚步不由得加快，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空气中仿佛都飘着开业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
刚到谢振豪店门口，就见小东穿着洗得发白却干净平整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结实小臂上沾着的几点灰尘。他正指挥两个小弟搬卸新到的饮料箱，箱子上“冰峰汽水”的鲜红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沉甸甸的箱子压得小弟们脚步发沉，额角渗出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小东快步上前托住箱底减轻负担，反复叮嘱：“轻拿轻放！都是玻璃瓶装的，磕坏了赔本还容易扎手。”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像警觉的猎豹般转身，脸上瞬间堆起热情笑容，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炎哥，您可算来了！知道您今早要对接电脑采购，我提前半小时去张记排队，给您留了刚出锅的豆浆油条，还加了茶叶蛋，快趁热垫垫肚子。”说着就伸手去接陈炎肩上的黑背包，动作麻利殷勤，额头上搬运饮料渗出的汗珠正滑到下巴尖。
陈炎笑着摆手避开，在靠窗的木质椅子上坐下。这椅子有些年头了，椅背上刻着模糊的牡丹花纹，坐上去发出“嘎吱”轻响，像在诉说岁月故事。阳光透过干净玻璃洒在桌面，映出细小尘埃在光束里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草味与窗外飘来的早点香气——豆浆甜香混着油条油香，满是生活气息。他接过小东递来的搪瓷杯温水，杯沿虽有磕碰痕迹却锃亮如新，“劳动最光荣”的字样虽褪色仍清晰。喝一口润了润干涩喉咙，语气温和地说：“豆浆就行，油条茶叶蛋给兄弟们分了吧，大家一大早搬饮料辛苦，得补充能量才有力气干活。对了，阿豪呢？昨晚跟刘县长谈开发区合作，还顺利吗？没出什么岔子吧？我看他昨天特意整理了好几份资料，挺重视的。”
小东快步走到柜台后，拉开贴着手绘卡通贴纸的抽屉翻找一阵，拿出一叠用回形针别好的纸张——上面用不同颜色记号笔标注得清清楚楚：红色圈出关键价格，蓝色标注核心配置参数，绿色对勾表示“重点推荐”。他把报价单轻轻放在陈炎面前，手指点着最上面一张a4纸，眼神带着得意：“豪哥昨晚谈完事凌晨四点多才回，眼睛熬得通红，眼下黑眼圈很重，现在在楼上休息室补觉呢。临走前特意叮嘱我，把报价单按性价比排好，圈出几家重点考察的等您来挑。”顿了顿，他凑近压低声音补充：“这几家都是市里口碑靠前的电脑商，我昨天打了三个电话问豪哥的老客户，天城和启航反馈最好，性价比最高。尤其是天城，配置完全能满足咱们网吧需求，主流游戏运行没问题，还送定制鼠标垫，能印‘阳光网吧’的店名和手绘太阳logo，看着比普通鼠标垫专业，客人用着也有归属感，容易记住咱们的特色。”
陈炎接过报价单，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参数列表，纸张边缘因多次翻阅微微卷曲。凭借前世多年电脑硬件经验，他像老练猎人般快速锁定关键信息，目光扫过cpu、显卡、内存等核心配置，很快聚焦到“天城电脑”的报价。这家的cpu是英特尔酷睿i3-3220系列，主频高达3.3ghz，多任务处理响应迅速；显卡为gtx650 1g显存，能流畅运行《英雄联盟》《穿越火线》等热门网游，即便特效全开也不会卡顿掉帧。每台报价三千五百元，比预算的三千七百元低了两百多，性价比优势明显。他拿笔在草稿纸上快速计算：一百台电脑三十五万，加上五万备用金（用于后期设备维修、配件更换和系统升级，避免故障影响营业），设备采购总共四十万，刚好控制在预算内。考虑到当前液晶显示器价格居高不下，一台就要两千三百多元，是普通crt显示器的三倍多，成本压力较大，陈炎暂时放弃更换想法，心里盘算着：“等开业后第一个月盈利稳定，先换二十台液晶显示器放靠窗位置，既能提升网吧档次，也能吸引追求画质的客人，形成差异化优势。”“就这家了，配置够用价格也合理，省下来的钱刚好做开业活动。”陈炎指着报价单上的联系电话对小东说，眼神笃定，语气斩钉截铁，“买些印logo的钥匙扣、小扇子当礼品，再搞个‘充值五十送十块、充值一百送三十’的活动，摆个抽奖箱，开业当天准能聚起人气打响名气。”
陈炎按着报价单上的电话拨过去，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桌面，“笃笃”声节奏均匀，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合作打节拍。电话响两声就被接通，那头传来沉稳有力的男中音，礼貌中带着职业化热情，既不过分殷勤也不冷淡，听着很舒服：“您好，天城电脑销售部，我是客户经理李伟，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经理您好，我是宏山县的陈炎，打算在当地开一家‘阳光网吧’，主要面向学生和年轻群体，定位平价舒适的特色休闲场所。看到贵公司报价单后，觉得电脑配置和价格都符合我们需求，想详细沟通批量采购事宜。”陈炎语气平和，语速适中，清晰传达核心需求，“我们初步计划采购一百台电脑，主要用于网络游戏和日常办公，要求能流畅运行《英雄联盟》《穿越火线》这类大型网游，不能卡顿掉帧，得保证客人游戏体验。另外还需要配套网吧管理系统，方便计费、会员管理和设备监控，最好有远程控制模块，这样后台就能及时处理设备问题，不用逐个去机器前操作。”
李伟在电话那头顿了顿，隐约能听到笔尖划纸的“沙沙”声，还有他低声确认信息的自语，确保没遗漏重要内容。片刻后，他的声音带着兴奋传来：“陈先生您好，非常感谢您选择天城电脑！您提的配置要求我们完全能满足，我们的设备在网吧市场有很多成功案例，口碑一直很好。批量采购一百台有专属优惠，每台能再让利五十元，算下来能省五千元，这是实实在在的优惠。不过电脑是长期使用的设备，建议您来市里一趟，我们展厅有现成样机可以现场测试性能——您能亲自体验键盘鼠标手感，感受游戏运行流畅度，还能看看定制鼠标垫的样式和材质，我们有橡胶和布面两种，布面更防滑细腻，橡胶更耐用防水。这样您也更放心，避免后期出现纠纷。您看今天或明天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那就明天上午吧，我九点左右到市里，到了给你打电话。”陈炎想着今天还要处理开发区拆迁补偿的事，得预留时间准备土地使用证、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等原件复印件，不能马虎，便把时间定在第二天，“麻烦你预留三台样机，配置按报价单来，我会带懂电脑硬件的技术人员一起过去，测试运行速度、散热性能和游戏稳定性，尤其是长时间运行后的表现，没问题的话当场就能签合同付定金，争取尽快送货安装，我们网吧等着设备到位开业呢。”
“好的陈先生，我这就为您预留三台样机，今天下班前安排技术人员调试好《英雄联盟》《穿越火线》，还会装几款其他热门网游，保证您到了就能直接测试，不耽误时间。明天九点我们在展厅等您，门口有‘天城电脑’的红色标识，很显眼好找。”李伟的声音依旧热情洋溢，透着专业服务态度，让人心里踏实，“如果需要安排车辆去车站接您，提前说一声就行，车费我们承担，您不用客气。”陈炎客气地拒绝了接送，说自己开车方便，又确认了展厅地址、联系电话和需携带的资料后，才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陈炎端起桌上刚送来的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带着浓郁豆香滑过喉咙，驱散清晨微凉，暖意从胃部蔓延全身，让人精神一振。他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旁边的老式电视机——这台电视外壳泛黄，屏幕边缘有细微裂痕，是谢振豪店里用了好几年的老物件，平时用来播放新闻和球赛。屏幕先闪烁几下雪花，伴着“滋滋”电流声，才清晰跳出东风市地方台的早间新闻。刚好播报社会新闻，一位穿米白色职业装的女记者站在“人间仙境度假村”门口，身后是闪烁红蓝警灯的警车和整齐列队的警员，警员们神情严肃地站在警戒线旁维持秩序，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女记者手持话筒，表情严肃地报道：“近日，我市警方接到匿名举报，东郊‘人间仙境度假村’涉嫌组织赌博、色情交易等非法活动，严重扰乱社会秩序。市公安局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专案组开展调查，经一周明察暗访固定证据后，于昨日凌晨三点开展收网行动，成功取缔该非法窝点，现场抓获涉案人员百余人，查扣大量涉案资金、赌博工具及非法物品。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随后画面切换到采访，市公安局副局长高松雷身着笔挺警服，肩章在镜头下格外醒目，面对话筒神情严肃坚定，声音铿锵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次行动是我市‘打非治违’专项行动的重要成果，彰显了公安机关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和群众利益的决心。我们始终对各类违法犯罪保持高压态势，不管涉及谁、背后有什么关系网保护伞，都坚决一查到底，绝不手软姑息。下一步，我们将深挖涉案人员背后利益链条，依法从严处理，做到除恶务尽，给全市人民一个满意交代，营造风清气正的社会环境。”
陈炎看着新闻里熟悉的度假村大门——那扇雕刻复杂花纹的实木门曾是谢少俊炫耀财富的象征，两侧立着石狮子，如今却紧闭着，门口拉着醒目的黄色警戒线，格外冷清。他心里了然：这正是刘金龙之前提过的打击非法场所行动，谢少俊靠这个度假村干非法勾当敛财多年，行事嚣张，这次终于栽了跟头，彻底垮了，真是大快人心。他拿出手机拨通刘金龙电话，铃声响三下就被接通，刘金龙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还夹杂着交谈声、茶杯碰撞声和打印机“嗡嗡”声，听起来很忙：“小陈，你看早间新闻了吧？谢少俊那伙人全被端了！昨晚审了一夜，挖出不少牵连的狐朋狗友，连他那个当官的表哥都被纪委请去喝茶了，这次算是连根拔起！我现在在林大昆公司商量项目合作，他刚拿下度假村周边地块开发权，打算建大型商业综合体，有商场、影院、餐饮区，前景特别好。你要是有空过来，咱们一起吃午饭，聊聊后续合作机会，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好项目一起赚钱。”
陈炎靠在椅背上，身体微后仰，指尖轻敲手机外壳，发出清脆“嗒嗒”声，目光落在窗外熙攘街道——行人们步履匆匆，有的赶去上班，有的提着早点回家，满是生活烟火气。他语气带着歉意：“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实在抽不开身。这边网吧筹备到了关键时候，今天不仅要敲定电脑采购合同，还得去装修现场对接墙面手绘收尾，杨铃等着我确认上色的颜料型号品牌，她对颜色要求高，怕买错影响效果。等你们项目启动仪式，我一定提前腾出时间过去捧场，到时候多敬你和林总几杯，好好庆祝你们拿下大项目，沾沾喜气也取取经。”
“行，那我不打扰你忙正事了，开业可是头等大事，不能马虎，细节决定成败嘛。”刘金龙爽朗大笑，笑声透过听筒都能感受到喜悦，“开业前记得提前通知我，我带兄弟们去撑场面，保证把网吧门口挤得热热闹闹的，放几挂鞭炮再帮你发传单，让你开业第一天就人气爆棚生意兴隆！”挂了电话，陈炎刚把手机揣进牛仔裤兜，屏幕又亮了，来电显示是陌生的东门县固定电话，号码前缀“0728-62”像政府部门座机号。他心里一动，瞬间猜到可能是开发区拆迁办的消息——这个电话他等了挺久，便按下接听键，手指不自觉握紧手机，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