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帮张玉香家打理完后院那片半亩地的菜地，把杂草除得干干净净，又给青菜、黄瓜浇了遍透水，她便热络地留我在这儿吃晚饭。“忙活一下午也累了，就在这儿凑活吃点，省得回去再折腾。”她当时笑着说，语气里满是真诚，我也没推辞，便留了下来。此刻餐桌上的饭菜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乳白色的人参乌鸡汤在青花碗里氤氲出细密的水汽，袅袅升腾后又缓缓散开，混着香辣牛肉干的醇厚油脂香、虾仁竹笋的清新脆嫩气息，在暖黄的灯光下慢慢弥漫开来。这灯光是客厅天花板上那盏老式吊灯散发的，灯杆上还缠着一圈褪色的红绸，光线柔和不刺眼，将小小的客厅熏染得满是烟火气与暖意。小萤捧着比自己脸还大一圈的碎花小碗，埋着头呼噜呼噜地喝着汤，圆嘟嘟的小脸蛋上沾了两滴浅黄的汤汁，像只刚偷吃完蜜糖的小猫咪，小嘴巴吧嗒吧嗒地动着，眼睛却还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电视柜上播放的动画片，生怕错过关键剧情，连咀嚼的动作都跟着剧情节奏轻轻晃动。张玉香夹了一筷子脆嫩的虾仁竹笋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间，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拿起桌边的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眼底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朝我说道：“对了，前几天胖子来串门，还跟我念叨着暑假要出去打工赚钱，今天又特意托同村的二柱子捎话问我，说想让你帮着留意个合适的活儿，还一本正经地说要攒钱养老婆呢！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透了，模样逗得很。”
我刚拿起手边的小汤勺，小心翼翼地给小萤碗里添了半勺温热的鸡汤，生怕烫到她娇嫩的小嘴巴，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放下汤勺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语气里带着点不加掩饰的打趣：“就他？我可没忘上次在镇上集市见他和那个叫小花的姑娘站一块儿的模样。胖子穿了件不合身的条纹衬衫，圆滚滚的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走路都带着点晃悠，脚下的布鞋都快被他的体重压变形了；小花则穿了条浅粉色的连衣裙，纤细得像根春天的芦苇，风一吹都像要倒。俩人情态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太搭调，这就开始琢磨着赚钱养老婆了？我看他先把自己的体重减下去再说。”
“缺德！”张玉香被他这形象又带点损的比喻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都弯成了月牙，随即又板起脸轻轻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嗔，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连个红印子都留不下，“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好朋友的！胖子听了得多难过，多伤人自尊啊。人家好歹也是一片真心，想赚钱养家是正经事，是有担当的表现，你怎么还拿这个取笑他。再说了，胖点怎么了，胖人憨厚，靠得住。”
我见她真有点不高兴，眉梢都微微蹙了起来，便收起玩笑的神色，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搭在桌沿上，正经说道：“我这说法都算是客气的了。咱们打个比方，要是我和你站在一起，不管是身高体型还是言谈气质，旁人看了肯定觉得挺般配，一眼就觉得是天生一对，看着就舒服。但换成胖子和小花，那画面多少有点滑稽，就像动画片里特意设计的反差角色，一个笨拙一个灵动，看着就出戏。我这不是埋汰他，是真觉得他俩不合适。”我说这话时，眼神直直地看向张玉香，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与期待，语气也比刚才郑重了几分，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扑哧——”一旁的小萤没忍住笑出了声，嘴里含着的一口汤都差点喷出来，她慌忙用小手捂住嘴，脸颊憋得通红，努力把汤咽下去后，放下碗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汤汁，又擦了擦眼睛，一边笑一边摇着头说道：“黑子哥你真逗！哪有这么形容好朋友的呀！胖子哥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他，肯定要生气的，说不定还会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再也不理你了呢！”小萤一边说，还一边模仿着生气的模样，撅着小嘴，叉着小腰，模样格外可爱。
张玉香也跟着笑盈盈地帮腔，拿起桌上的公筷给我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鸡肉，特意挑了块带点鸡皮的，放进我碗里：“就是啊。胖子虽然体重超标了点，看起来憨憨厚厚的，但人特别实在，心肠也好，待人真诚得很，对朋友更是掏心掏肺的没话说。上次我家柴火不够，还是他主动帮忙从山上扛了两捆下来，累得满头大汗都没说一句怨言。他不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最好的朋友吗？怎么总拿他开涮，一点都不留情面。前几天他跟我说想打工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嘴，说就信得过你，觉得你介绍的活儿靠谱，说跟着你做事心里踏实。”
我正了正神色，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鸡肉咬了一口，炖得恰到好处，入口即化，满是鲜香，语气也诚恳了些：“我这是实话实说，没有故意埋汰他的意思。你是不知道，上次我还特意陪他去县城见那个所谓的混血笔友，为了这次见面，他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还特意去镇上理发店剪了个头发，买了件新t恤。到了约定的公园一看，俩人的长相差距真不是一般大。胖子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看着就像个常年干农活的糙汉子；而那个笔友却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穿着洋气的小裙子，说话都带着点怯生生的娇气，像个洋娃娃似的。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琢磨着，这俩人能通过书信聊到一块儿去，还能约着见面成为朋友，也算是天大的缘分了。不过说真的，他想打工的心思我能理解，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就是担心他社会经验少，容易被骗。”
“黑子哥你太夸张啦！”小萤被他说得更加好奇，笑得直拍手，小手拍得“啪啪”响，眼睛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小脑袋里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是不是像动画片里的小矮人和大巨人站在一起一样呀？一个高高大大的，走路咚咚响，一个矮矮胖胖的，跑起来像个皮球滚？肯定特别好玩！我真想亲眼看看那个画面，要是能拍下来就好啦！”
张玉香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纸巾仔细帮小萤擦掉嘴角残留的汤汁，又给她碗里添了点牛肉干，还特意挑了块不怎么辣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又宠溺：“别听你黑子哥胡扯，他就是嘴贫，整天就爱拿身边的朋友开玩笑取乐。你吃你的，多喝点汤补补身体，这人参乌鸡汤是我特意给你炖的，补气血的。这些大人的玩笑别跟着掺和，也别管我们，专心吃饭。”说完，她转头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明显的嗔怪，语气也严肃了些：“他爹是杀猪的，家里条件本来就一般，上有老下有小的，胖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很小就知道帮家里干活分担压力，放了学就去屠宰场帮他爹打下手，手上都磨出茧子了。能认识些聊得来的朋友不容易，这份情谊多珍贵啊。你就别总拿他开玩笑了，再这么说，我可要真生气了。”
我见张玉香真有点较真，眉头都微微皱起来了，眼神也变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彻底收起了玩笑的口吻，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换上一副关切的模样，语气也沉了下来：“说真的，胖子是我最好的兄弟，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虾，感情比亲兄弟还深，我怎么可能真的埋汰他。我这不是担心他嘛。他性格太老实，没什么心眼，别人说什么都信，又容易相信别人，说话还直，不懂得变通，不会看人脸色。出去打工遇到黑心老板克扣工资，或者遇到骗子用高薪当诱饵骗他的血汗钱，以他的性子很容易吃亏上当，到时候辛苦钱拿不回来，哭都没地方哭。我这是替他着急。”
“这还差不多。”张玉香见我态度认真，语气也满是真诚，脸上的嗔怪才慢慢消散，满意地点点头，眼神也柔和了下来，又追问了一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那你要不要帮他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不用太辛苦，毕竟他也没干过重活，别累坏了身体。也不用赚太多钱，能让他赚点零花钱，积累点社会经验，锻炼锻炼自己，知道赚钱不容易就行。”
“放心吧，我记着呢，这事我肯定放在心上，绝对不会耽误。”我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金黄色的啤酒，酒液冒着细密的泡沫，轻轻碰了一下桌沿后喝了一口，清爽的酒香在口腔里散开，放下酒杯认真说道：“我公司最近正好要招几个临时工，主要负责整理仓库里的货物，把零散的货物分类打包，贴上标签，还有就是帮忙搬运一些轻货，都是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不算重，正好适合胖子这种有力气但没什么技术的。薪资也还算可观，一天一百五十块，按天结算，一天一结不拖欠工资，中午还管一顿午饭，两荤一素，吃得也还算不错，正好适合他。等回头我抽个时间找他聊聊，跟他说说具体的情况，让他直接过来面试就行，到时候我跟仓库主管打个招呼，肯定能录用他，让他安安稳稳赚钱。”
“嘻嘻，黑子哥你其实对朋友超好的嘛！”小萤嚼着碗里的香辣牛肉干，小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储存粮食的小松鼠，说话都含糊不清的，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我，满是崇拜的神色，小眼神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又关心朋友，还主动帮朋友找工作，考虑得这么周到，连吃饭都想到了，黑子哥你真厉害！比我们班的男生都厉害多了！我们班男生只会抢零食吃。”
“那是自然，对待朋友就得真心实意，不能虚情假意。”我被小萤这直白又真诚的夸奖说得心里暖暖的，像喝了蜜一样甜，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指尖触到细腻顺滑的发丝，心里满是温柔的暖意。我收回手，转头看向张玉香，眼底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小姨，你猜胖子那家伙，有没有跟小花表白？以他那胆小懦弱的性格，估计连说喜欢的勇气都没有吧，说不定只会偷偷跟在人家身后看，人家回头看他一眼，他都能脸红到脖子根，转身就跑。”
“你这人！”张玉香听到“表白”两个字，脸颊瞬间微微一热，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慌忙低下头拿起筷子假装夹菜，其实根本没夹到东西，轻轻啐了我一口，声音细若蚊呐，眼神却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多不好，会教坏小孩子的。再说了，人家年轻人的事，有自己的想法和节奏，该什么时候说，怎么说，人家心里有数，你瞎操心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这不是关心朋友嘛，怎么就成瞎操心了。”我笑着辩解，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委屈，“胖子那性格，脸皮薄得像张纸，风一吹就破，又不善言辞，嘴巴笨得很，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要是没人在旁边推他一把，鼓励他一下，估计能把这份心思憋一辈子，到时候眼睁睁看着小花被别人抢走，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哭都没地方哭去。我这是为他好，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你啊你！就是瞎操心的命，上辈子肯定是个管家婆。”张玉香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眼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拿起筷子给我夹了块最大的牛肉，放进我碗里，“吃你的吧，少操点别人的心，把自己的事管好就行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还没着落呢，整天替别人的感情操心，先想想自己该怎么找个对象才是正经事。”
一顿晚饭就在这样温馨热闹的氛围中慢慢结束了。桌上的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点鸡汤都被小萤喝光了，只剩下几个空盘子和一个空汤碗，碗底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张玉香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纤细的腰肢在暖黄的灯光下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舒服地轻哼了一声，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今天跟着你跑了一天，又是去镇上考察项目，又是去乡下走访农户，腿都酸了，脚底板都快磨起泡了，有点累，我想早点休息了。”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黑色的表盘上，指针正好指向九点整，表盘上的荧光涂层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张玉香，语气里带着点不解：“这才九点啊，这么早睡干什么？不再坐会儿，看看电视或者跟我们聊聊天？难得这么清闲，平时你也没这么早就休息。”
张玉香瞥见小萤正一脸投入地盯着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小身子还随着剧情轻轻晃动，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牛肉干，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凑到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昨天晚上没睡好，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家里的菜地被水淹了，一会儿又梦到小萤在学校受欺负，睡得一点都不踏实，醒了好几次。今天想早点补个觉，养养精神，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做呢。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看手机或者处理工作，对眼睛不好，也伤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说完，朝我使了个眼色，眼神示意我帮忙照顾好小萤，别让她看太久电视伤眼睛，随后转身轻手轻脚地朝卫生间走去，准备洗漱，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小萤看电视。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沙发套是浅蓝色的棉布材质，摸起来格外舒服，看着认真看电视的小萤，心里盘算着晚上的安排。现在时间还早，要是就这么回房睡了肯定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难受；可又不想出去闲逛，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乡间的夜晚格外安静，除了几声虫鸣没别的声响。我轻轻拍了拍小萤的肩膀，声音放得格外温和，像春风拂过水面，生怕吓到她：“小萤，过来陪黑子哥说说话，别总盯着电视看，看多了对眼睛不好，容易近视，到时候就要戴厚厚的眼镜了，不仅不好看，还会影响看东西、跳舞呢。”
小萤虽然舍不得电视里精彩的动画片，尤其是正放到主角变身的关键环节，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小脑袋还微微转着，想再多看几眼。她挪了挪屁股，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身体还微微朝着电视的方向，眼睛依旧时不时瞟向电视屏幕，生怕错过精彩的剧情片段，小手还紧紧攥着衣角，看得出来是真的很舍不得。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感受到发丝的柔软顺滑，像触摸到了一样，心里泛起一阵温柔，轻声问道：“最近在学校学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跟不上的地方？老师讲的内容都能听懂吗？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有没有同学欺负你，或者跟同学闹矛盾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