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愿意……这是小女的福分,也是我们全家的光荣……只求老爷们能……能多少给点聘礼,也好让她风风光光……”
那管家嗤笑一声,扔下一小袋掺杂了沙子的陈年麦子,和几匹颜色灰暗的粗布:“拿去吧,这可是贵族老爷的恩赏,记住,这是你们家为国尽忠的证明!”
阿依夏被带走了,泪眼婆娑。
她的父母抱着那袋硌牙的麦子和粗布,站在门口,邻居们围上来,居然满是羡慕。
“老艾山,你家攀上高枝了!”
“是啊,女儿去享福了,还能得这么多赏赐!”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贵族老爷啊!”
阿依夏的父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着:“是啊,光荣,为国尽忠……”
心里却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肉,还要对着刽子手感恩戴德。
巴哈提是个小贩,平日里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几十年下来,偷偷在炕洞里埋了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他准备用来养老和给儿子娶媳妇的十几个银币和几件妻子留下的简陋银饰。
此时寺庙的“募捐”运动达到了高潮。
这一次,不再是自愿,而是带着半强制的摊派。
几个寺庙的执事带着膀大腰圆的“护教勇士”,挨家挨户“劝捐”。
“巴哈提老弟,”执事熟络地拍着他的肩膀,仿佛多年老友,“你看,神明保佑,汉军迟迟不来,这都是大家虔诚供奉的结果,
现在,为了加强神力,需要最后一批,也是最关键的一批供奉,你是老街坊了,关键时候得带头,别丢份啊!”
巴哈提支支吾吾,想说自己没钱。
执事脸色一板:“怎么,你是不相信神明?还是想把钱留着等汉军来了资敌?
我可告诉你,不肯为神明奉献的人,神明也不会保佑他!城破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吝啬鬼!”
旁边一个“护教勇士”适时地晃了晃手中的棍棒。
巴哈提冷汗直流。
他想起了汗尔马诗人的下场,想起了那些被指为“汉奸”的人家的惨状。
看了看周围邻居,有人已经主动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拿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种殉道般的自豪。
最终,巴哈提颤抖着双手,从炕洞里挖出了那个沉甸甸的陶罐,递给了执事。
执事掂量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巴哈提老弟,神明会记住你的虔诚的!你为叶尔羌立了大功!”
执事们走了,带着他们“募集”来的财富。
巴哈提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炕洞,心里一片冰凉。
邻居走过来安慰他:“老巴,别难过!钱是身外之物,保住性命和信仰最重要!你看,神明会保佑我们的!”
巴哈提茫然地点点头,重复着邻居的话:“是啊,至少是保住性命了,信仰最重要……”
仿佛这样,就能填补那被掏空的未来,就能让这赤裸裸的抢劫变得神圣而合理。
汗城之内,类似的场景无处不在。财富被冠以“奉献”之名夺走,妻女被披上“侍奉”外衣掳掠,房屋以“城防”为由拆毁。
而承受这一切的平民,在恐惧、愚昧以及长期被灌输的等级观念和宗教催眠下,不仅丧失了反抗的意志,甚至发展出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般的“感恩”心态。
他们麻木地配合着这场针对自己的洗劫,并试图从这荒诞的痛苦中,榨取最后一点虚幻的“意义”和“光荣”。
羔羊不仅引颈受戮,还由衷地相信,屠夫的刀,是为它们带来救赎的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