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祯四年五月初六,燕京紫禁城,坤宁宫东暖阁。
帐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女帝刘瑶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暖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覆着汗巾,一双凤眼虽因产后虚弱而略显黯淡,但深处的锐利却丝毫未减。
她怀中抱着一个用明黄襁褓包裹的婴儿,那是她三天前才生下的儿子。
孩子很安静,闭眼睡着,小脸皱巴巴的,眉眼间隐约能看出沈川的轮廓。刘瑶的手指轻轻抚过婴儿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复杂难明。
这个孩子的出生,是绝密。
除了接生的心腹女医和贴身宫女,无人知晓。
她对外宣称是感染风寒,需要静养,实际上是在这深宫之中,独自经历了分娩之苦。
为了掩饰,她甚至让王承恩安排了替身,偶尔在暖阁外间接受朝臣问安。
而此刻,摆在她枕边的,不是产后调养的方子,而是一封字迹潦草、盖着朝鲜国玺的求援信,以及一份关于清军攻陷汉城、朝鲜王南逃的紧急军报。
“陛下,您刚生产,气血两虚,万不可劳神啊。”侍立榻边的王承恩低声劝道,眼中满是忧虑。他是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刘瑶缓缓摇头,声音虽轻却坚定:“朝鲜告急,社稷之事重于泰山,
传旨召杨文弱、孙传庭、洪承畴即刻入宫,到暖阁外间议事。”
“陛下,这……”
“去。”
王承恩不敢再劝,躬身退出。
半个时辰后,暖阁外间,三位大臣屏息垂首而立。
他们隔着一道珠帘,隐约能看见内间榻上女帝的身影,也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药味,只当是女帝凤体违和,丝毫不知帘后之人三日前才经历分娩之痛。
“朝鲜的军报和求援信,诸卿都看过了。”刘瑶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却字字清晰,“说说吧,朝廷该如何应对?”
兵部尚书杨文弱率先出列。这位以务实着称的老臣眉头紧锁,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不宜出兵。”
他顿了顿,见帘内没有反应,继续陈述理由:“其一,财政拮据,
去岁平定西北流寇,今年宣大、辽东军饷尚有拖欠,国库空虚,实无力支撑一场跨海远征,
其二,兵力不足,辽东面对皇太极主力尚自保不暇,登莱水师老旧,不堪远航,
其三,风险太大,即便勉强出兵,劳师远征,胜负难料,
若败,则损兵折将,动摇国本;即便胜,清军退回辽东,我朝亦无力驻守朝鲜,终将得而复失。”
杨文弱的话句句在理,每一句都戳在大明当前的痛处。
帘内,刘瑶闭了闭眼。
她知道杨文弱说的都是实情,朝廷确实没钱、没兵、没把握。
但就在此时,已经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协理京营戎政的孙传庭踏前一步,声音洪亮:“陛下,臣反对杨尚书之言!”
这位以刚直敢言着称的臣子,此刻面红耳赤,显然情绪激动:“朝鲜乃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
二百年来,世守臣节,岁贡不绝,今其国破家亡,君王南逃,遣使泣血求援,我天朝若坐视不理,岂非失信于天下藩属?”
他转向杨文弱,语气激烈:“杨尚书只算钱粮兵力,可曾算过道义人心?
今日不救朝鲜,他日鞑靼诸部、西南土司,谁还肯为我大汉屏藩?
届时九边告急,四面受敌,纵有金山银山,百万大军,又能如何?”
杨文弱脸色难看,反驳道:“孙大人,道义不能当饭吃,朝廷现状你莫非不知?
陕甘旱灾急需赈济,南方土司时有骚动,
这些都是燃眉之急!为一个千里之外的朝鲜,
耗空国库,万一内有变乱,外有破绽,谁来担责?”
“你……”
孙传庭还要争论。
“二位大人稍安。”
一个沉稳的声音插入。
说话的是刚刚奉诏进京述职的蓟辽总督洪承畴。
“陛下,”洪承畴向帘内躬身,声音不疾不徐,“杨尚书所言财政困难、兵力不足,俱是实情,
孙大人所言宗藩道义、失信于人,亦是大节,臣以为,二者并非不可调和。”
帘内,刘瑶精神一振:“洪卿细细道来。”
“遵旨。”
洪承畴整理思绪,缓缓道,“直接派大军跨海援朝,确如杨尚书所言,力有未逮。
但若换一个思路,我们不一定要去朝鲜与清军主力决战。”
他走到悬挂的辽东舆图前,手指点在鸭绿江一带:“据最新军报,皇太极此番征朝,动员了五旗精锐,
留守辽东的只有镶蓝、正红、镶红三旗,且多为老弱,其腹地……空虚了。”
杨文弱皱眉:“洪总督的意思是……”
“围魏救赵。”洪承畴吐出四个字,眼中闪过精光,“清军主力在朝鲜,
其根本却在辽东,我军不必远征,只需在辽东边境发动一系列攻势,尤其是打击其命脉所在——”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几个标记点:“托克索庄园。”
暖阁内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