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的三艘“掠夺者”级战舰,是旧世科技、密钥能量技术与纯粹暴力美学的融合体。它们的装甲能硬扛寻常变异兽的冲撞,主炮能撕裂大多数已知防御,舰载探测系统能锁定数公里外的能量源——这些在陆地上、在开阔海域,确实给予了他们横冲直撞的资本。
但当他们追着姜生部族,一头扎进东南方向那片暗礁密布的浅海水域时,某种狂妄的认知被第一次狠狠击碎了。
“黑爪号报告!左舷水下遭遇不明阻力——不是礁石,探测显示为活体结构!正在吸附船体!”
“‘碎骨’号声呐失效!水体能量乱流干扰严重,无法分辨真实障碍物与能量幻象!”
“‘深渊铁砧’号主推进器被不明纤维状生物缠绕!动力下降18%!”
急促而混乱的报告声在格拉汉姆的舰桥通讯频道中炸响。就在几分钟前还井然有序的追击阵型,在进入这片看似平静的浅水区后,瞬间陷入泥潭。
格拉汉姆的机械义眼快速扫过全息战术图。屏幕上,原本清晰的敌我标识和地形轮廓,此刻被大片大片的“未知干扰区”和“动态威胁标记”所覆盖。代表三艘战舰的图标不断闪烁着警告红光,被密密麻麻的、代表小型威胁的黄点与代表未知能量源的蓝点包围。
“怎么回事?!”格拉汉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们的探测阵列不是号称能穿透百米厚的岩层吗?!”
“长官…这里的海水…不对劲。”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水体中混杂着至少七种不同的稳定密钥能量残留,还有大量生物能信号…它们相互干扰、折射、甚至融合成新的复合信号…我们的系统…被‘骗’了。”
被骗了。
格拉汉姆的右眼瞳孔猛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前方海面——那里,姜生的三艘渔船正以一种看似惊险、实则流畅到诡异的方式,在嶙峋的礁石与漂浮的巨型藻类间穿梭。它们时而紧贴着露出水面的黑色礁岩擦过,时而突然转向,从两片看似毫无关联的漩涡之间安然穿过,仿佛整片危险海域的地图早已刻在每一个舵手的脑子里。
而更前方,那头庞大的变异蓝鲸,此刻展现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灵活性。
阿鲸没有在深水中那样摆尾疾驰,而是将庞大的身躯近乎“贴”在海床上方缓慢游动。它每一次摆动尾鳍和侧鳍的幅度都精妙到毫厘,绕过海底突兀耸立的礁柱,避开那些如同陷阱般张开巨口的沉船残骸,甚至能从狭窄的、两侧长满锋利晶簇的海沟中安然通过。
这绝非单纯依靠体型或力量能做到的。
姜生部族的船壳上涂抹着暗绿色的、散发着淡淡苦味的膏体——这是用驱避水母的变异海藻提炼的,虽不能完全阻止攻击,但能让大多数低智生物本能绕行。
这是…对这片海域每一寸地形、每一处暗流、每一个隐藏威胁的,彻骨的熟悉。
“他们…早就把这里改造成了主场。”格拉汉姆牙关紧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天坠之夜后的海洋,变异从未停止。但这变异并非完全无序——长期的密钥能量浸润,让某些区域的海洋生态形成了新的、脆弱的平衡,孕育出了与陆地截然不同的危险与规则。
而姜生和她的族人们,是在这片海域挣扎求生了近一年的“原住民”。他们不是征服者,他们是适应者。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为代价,一点点摸索出了这些规则:哪些水域的能量流相对稳定可以通行,哪些礁石下面藏着能瞬间绞碎船体的活体藤壶群,哪些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是连阿鲸都要绕道的“能量流沙区”,哪些变异生物在什么情况下会表现出攻击性…
这些知识,不是写在任何探测器的数据库里,而是刻在族中老人的记忆里,传唱在渔夫的歌谣里,烙印在每一次死里逃生的教训里。
这才是扬帆者们真正的智慧——不是蛮力对抗自然,而是理解并利用自然的每一分凶险与恩赐。
“长官!‘黑爪’号船底被‘蚀铁贝’集群吸附!装甲层正在被酸性分泌物腐蚀!”
“碎骨号右侧推进器撞上了伪装成礁石的‘拟态章鱼’!那东西的触须缠住了螺旋桨!”
格拉汉姆脸色铁青地看着屏幕。他的战舰,他的钢铁巨兽,此刻如同陷入蛛网的蛮牛,空有力量却被无数细小而致命的“麻烦”层层束缚。主炮找不到清晰的目标——姜生的船队和阿鲸总是巧妙地利用地形和生物遮挡;副炮对成群的小型水下威胁效率低下;而战舰自身,正在被这片“活着”的海域一点点啃噬、拖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