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并未散去,反而变得更加粘稠阴冷。
三个战斗小组如同三道紧贴着废墟阴影滑行的利刃,继续推进。他们踩过湿滑的瓦砾,绕过倾倒的屋架,枪口随着目光的扫视,不断调整指向。那诡异的羊或别的牲口的叫声再未响起,仿佛只是风雨开的一个恶意玩笑。
就在突击组刚刚接近一个较为开阔的十字路口时,方斌的脚步骤然一顿。
不是羊叫。
极其短促、却又尖锐到刺破风雨声的女人惨叫,隐隐约约地从前方传来,随即又被压抑下去,只剩下一丝余韵在潮湿的空气里颤抖。
方斌瞬间举起左手,五指紧握成拳,手臂有力地停在半空。
身后及两侧,所有队员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几乎在同一刹那就地停顿、矮身,迅速寻找最近的掩体。
方斌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前方。十字路口南侧,约三十步外,依稀可见一处院落的轮廓。与其他彻底坍塌的房屋不同,那院子相对完整,有高大的院墙,墙头还能看到破损的瓦檐。院门似乎紧闭着,门楼虽显破败,但骨架仍在。女人的惨叫,正是从那院墙之内传出的。
里面有人,还有正在遭受痛苦的女子。
方斌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怒火同时窜起。他迅速打出手势:
食指中指并拢,先指向自己眼睛,再指向那院落——确认目标。
随后,五指张开,向前缓缓压下——准备接敌,保持隐蔽。
方斌的大脑飞速运转,战术部署几乎在呼吸间完成。他左手连续做出几个简洁明确的手势。
一组负责正面逼近,抢占路口靠近院落一侧的有利位置。
二组从左翼迂回,抢占院落东侧一段有豁口的矮墙附近。
机枪组立即在十字路口西北角一处较高的瓦砾堆后建立机枪阵地,火力要能覆盖院落大门及前方开阔地。
三组在后方稍远处分散隐蔽,建立警戒线,防备可能从其他方向出现的敌人或院落有后门逃窜。
队员们无声点头,如狸猫般散开。
一组以方斌为首,猫着腰,利用路边残存的土埂和石堆掩护,飞快地越过十字路口泥泞的中心,扑向预定的位置——几块巨大的、可能是原本牌坊基座的青石后面。就在他们到位、枪口直指那朱漆斑驳的院门时,栓子的二组也已就位,几支“波波沙”的枪管从矮墙豁口处悄然伸出。
王海的机枪组动作稍慢,但四人配合默契,迅速在瓦砾堆后清理出射界,那挺“大盘鸡”被稳稳架好,47发弹盘卡入到位。老刀的第三组则像水滴渗入沙地,消失在后方废墟的各个阴影里。
忽而——
“吱呀——”
那两扇铆着硕大铜泡钉、朱漆剥落的高大院门,竟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五六条壮汉鱼贯而出。为首一人,身高近六尺,极为魁梧,脑袋上裹着一条脏污的绿色头巾,满脸横肉,目露凶光。他身披一件厚实的毛毡斗篷,斗篷下隐约可见镶着铁片的棉甲。手中提着一根骇人的大棒,棒头包着铸铁,铸铁上布满长短不一的狼牙铁钉。
这人一脚踏出门槛,目光习惯性地向门外一扫。就是这一扫,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看到了矮墙后那一闪而过的、与废墟截然不同的深色人影,以及那绝非本时代兵器的、带着圆形弹鼓的奇异“短铳”。
“敌袭——”凄厉的预警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刚冲出喉咙一半。
方斌的食指在扳机护圈外微微一勾,随即稳稳扣下。
“哒哒哒……”一个精准的长点射,至少七八发枪弹,以每秒约500米的速度,泼洒而去。
那匪寇反应极快,在喊出预警的同时,整个人已试图向门侧翻滚。但在现代自动火器的射速面前,这点反应时间远远不够。
“噗噗噗……”
子弹入肉的沉闷声响连成一片。匪首厚重的棉甲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面对高速弹头,不比一层厚纸强多少。至少三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躯干,巨大的动能将他打得向后踉跄,棉甲碎裂,里面的棉絮和血肉喷溅出来。最致命的一发,从他前额正中射入,坚硬的头骨像脆弱的蛋壳般破碎,弹头在颅内翻滚、变形,将大脑组织搅成一团浆糊,最终从后脑下部带着碎骨和红白混合物穿出。
他那声“敌袭”的尾音,还残留在空气中,人已经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破口袋,重重摔倒在门前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血花。
第一战斗小组其余四支“波波沙”冲锋枪也开火了。
“哒哒……”急促的短点射,甚至有个别队员出于习惯打出的单发精准射击。
跟着匪首出来的五六名匪寇,都没来及作出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属风暴席卷。子弹穿透他们单薄的衣衫,钻入血肉,打断骨骼。有人胸口炸开血洞,有人脖颈被撕裂,有人腹部中弹,肠穿肚烂。惨叫声被更密集的枪声淹没,几人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门洞内外,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的积水和污泥。
枪声骤起骤停,门口已无站立之人。浓烈的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哪来的杂种敢偷袭!”
“抄家伙!”
“杀出去!”
院内的匪寇如同炸了窝似的,狂吼、咒骂和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方斌低喝一声:“注意院墙豁口和门洞!”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闷响从院墙一处较大的豁口传来,一团火光和灰蓝色硝烟喷涌而出——是鸟铳。
一枚铅弹带着尖啸,擦着登莱兵飞过,不知射向了何处。匪寇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有火器。但那个铳手放了一铳后,,居然从豁口处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想看看外面情况。
“哒哒哒……”
早已锁定那个方向的一名战士,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一个精准的短点射,其中一发子弹精准命中那铳手的面门,他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上半张脸仿佛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喷溅在身后的土墙上,尸体软软地挂在豁口处。
“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瓦砾堆后的“大盘鸡”开始发言了。机枪手王海沉稳地操控着枪身,以长、短交替的方式,对院门及几处可能冒出敌人的豁口、墙头进行火力压制。7.62x54毫米r弹的威力远非7.62x25毫米手枪弹可比,被甲钢芯尖弹打在土墙上,砖石碎裂,尘土飞扬;打在木门板上,直接穿透而出,留下拳头大的窟窿。
几个不知死活、或者被同伙裹挟着,试图从大门冲出的匪寇,刚冒头就被机枪子弹击中。有人被打得凌空飞起,有人被当场截肢,残破的肢体、骨渣和碎肉洒了一地。
院内的人如同被掐住了喉咙,变成了惊恐的呼喊和压抑的哀嚎。
“妈呀!这是什么铳?!”
“点子扎手!”
“快……顶上门!”
突击分队凭借绝对的火力优势和先手,将一伙人数可能占优的匪寇死死地封锁在了这处宅院之中。
枪声暂歇,院内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和伤者的呻吟。
不多久,一个有些发颤、却强作镇定的声音,从紧闭的院门缝隙里传了出来,用的是江湖黑话腔调:“外……外面的合字,并肩子听着!俺们是南山开山立柜的‘南山军’,与诸位招子放亮的好汉素未谋面,不知是哪路瓢把子麾下?山水有相逢,今日有何梁子,不妨划下道来,说个清楚!”
方斌眼神冰冷,没有回应。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吞咽了口唾沫,又提高音量喊道:“好汉!俺们手头有肉票二十多个,都是水灵鲜嫩的条子,还有压寨的尖角子十几头。更有黄白之物、珠宝细软。诸位好汉高抬贵手,让开一条路,放俺们兄弟离去,这些统统留下,献给好汉们!权当交个朋友,买路钱!如何?”
里头果然有女人。方斌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消失,杀意更浓。他深吸一口气,故意用一种粗野、贪婪又不耐烦的嗓门,朝着院落方向大吼:“空口白牙就想糊弄老子,蒙混过关?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院内匪寇听到回应,觉得有戏,连忙喊道:“好汉!俺们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只要好汉肯让路……”
“让路?”方斌打断他,声音带着嘲弄,“可以。叫你们院里的人,统统给老子放下兵刃,双手抱头,一个一个滚出来投降!归顺了爷爷,爷爷或许还能饶你们几条狗命,收你们当个喽啰!要是敢耍花样……”
院内陷入了沉默。
匪寇不傻,缴械投降,生死就完全操于他人之手。内部显然产生了激烈的争论,隐约能听到压低的争吵声。
方斌将三个战斗组完全撒开,防止匪寇狗急跳墙,偷偷溜走。
一盏茶功夫过后,一个战士猫着腰过来低声汇报说,西边围墙有一段塌得厉害,形成个大豁口,里面好像有动静,像是在挖土拓宽。
想跑?方斌旋即命令老刀带三个战士,携带一具榴弹发射器,迅速隐蔽运动到西边围墙,堵死那边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