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兀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地上响起,带着一种金属的震颤。张二郎吓了一跳,就连他胯下的枣红战马也是唏律律地直叫,不安地踏步。
潘浒对着扬声器,开口说道:
“那个张二,你听好了!你爷爷我是你家潘老爷,实在不耐烦听你在那儿像疯狗一样乱叫个不停。呱噪得老子好好生烦躁。听你爷爷我一句劝,赶紧洗洗干净,等到大牢里好好伺候那些壮汉,兴许还能留下一条狗命,往后还能到青楼娼院做个卖腚货,也算有个营生。”
声音通过喇叭放大,清晰地传到百步之外。
张二郎那张还算白净的面孔,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红、又是一阵白。他眼角直跳,嘴唇发着抖,咬着牙命令道:“都给老子听着!等下冲破车阵,活捉这个混球!老子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他,剐他三千六百刀!”
见土匪还没动静,潘老爷继续开骂:“张二你这个卖腚的货,莫不是只会张着嘴、撅着腚等客上门?哈哈……跟半掩门的那些娘们可有的一比,真真是嘴上腚上功夫齐了得。可惜啊,就你这姿色,怕是连半掩门都进不去,只能去伺候那些对你一腚好的糙汉!”
这番话比之前更毒,更损。
“马勒戈壁的……”张二郎简直是怒发冲冠,额头青筋暴起,“杀,杀!都给老子上!老子非要刮了这个杂碎不可!”
“卖腚的、腚上功夫”——这比骂他是个小白脸还要难听百倍千倍。在这时代,骂男人像女人已是极辱,何况是骂他是那种卖腚的,这让纵横黄淮多年的张二郎如何能忍受得了?
带头大哥怒不可遏,麾下的匪寇更是嘶声狂吼。骑兵、步军各自摆开阵势,进行进攻前最后的准备。
张二郎非常愤怒,策着马在原地打转,大吼大叫:“弟兄们听着!除虞娇娥以及一众娘们外,余者斩尽杀绝,鸡犬不留!那个骂人的杂碎,给老子留着,老子要亲手活剐了他!”
他咆哮着,一会大声威胁辱骂,一会对麾下匪贼大声鼓动:“冲过去,金银财宝随便抢!女人随便玩!杀啊!”
一千多匪贼神情都亢奋起来,发出震天的怪叫,向车阵这边涌来。
土匪就是土匪,没有战术,没有协同配合,一上来就是全力以赴。马军居右,步军居中,黑压压一片压过来。
除了十多名铁甲骑士护在张二郎身边之外,土匪四百余骑兵一窝蜂涌向登州团练兵防线的左翼。千余步贼在由三百精悍老匪压阵下,粗略地排布成几个方阵,手持刀枪长矛的居前,弓手火器手居后以作掩护。
登州团练布置在正面的三百名步枪兵,侧翼的两门手动多管机枪,防线后方的两门六零迫击炮,以及骑兵队和机枪马车组成的机动分队,全都进入了待击状态,只待开火的命令。
潘浒看着越来越近的匪寇,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摆摆手,说了声:“开始吧。”
命令通过对讲机迅速传达下去。
首先开火的是列于第一线的六连三个排。一百五十支四年式步枪几乎同时打响,打出了第一轮排枪。
“砰!砰!砰!……”爆豆般的枪声瞬间撕裂了空气。
二百发11毫米步枪弹以每秒四百多米的速度疾射而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看不见的死亡轨迹。冲在最前面的步贼如同镰刀之下的麦秸一般,呼呼地倒下。有人胸口爆开血花,有人脑袋被掀开,有人大腿中弹扑倒在地。顷刻间,近百名步贼在几息之间毙命,再也没了声息。
压阵的老匪愣了一下,但随即叫嚣起来:“官狗子的鸟铳打放完了!兄弟们冲啊!冲到跟前,他们就没招了!”
这些老匪有些经验,知道官军的火铳装填慢,打一轮要等很久。他们以为对方也是如此。
一番鼓噪下,步贼居然不退反进,而且还加速了。后面的人踩着前面倒下的尸体继续往前冲,怪叫声更加疯狂。
第二列的六连一个排与五连两个排再次打出一轮排枪。
“砰!砰!砰!……”又是二百发11x60毫米r弹以每秒450米的速度脱膛而出。
冲在前面的步贼又倒下一片。但这次倒下的比第一轮少些——因为距离还远,命中率有限,而且步贼开始散开些。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一轮又一轮排枪接踵而至。两列步枪兵轮番射击,装填,再射击。子弹如冰雹般砸向匪寇,每次枪响都有一片人倒下。
大概是凶悍成性,挨了五轮排枪,这些淮北贼居然没有崩溃,还能继续推进。虽然倒下了二三百人,但剩下的还有七八百,依然黑压压一片。
到了第六轮——三百名步枪兵齐齐地踏步上前,完成装填,举枪瞄准。但开枪杀敌的口令却迟迟未下。
淮北贼以为对手的鸟铳果真是打了一次后,短时间没法再打了。那压阵的老匪更是兴奋大叫:“看!他们装不上了!冲啊!杀过去!”
于是叫嚣得越发张狂,而且脚下的步伐节奏也加快了,从快步行进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冲锋。
距离越来越近。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已经能看清最前面那些匪寇狰狞的面孔,能看到他们张大的嘴,血红的眼睛,挥舞的刀枪。
潘浒手一挥。
赵龙旋即大喊:“开火!”
“砰——”三百支四年式活门单发步枪齐齐打响,声音比之前任何一轮都要整齐,都要震撼。
这一轮是齐射,而且是抵近射击。
淮北贼如同被镰刀割倒的秸秆,登时又倒下了一大片。这一轮倒下的人最多,因为距离太近,几乎弹无虚发。冲在最前面的两排人,像被无形的大手横扫,齐刷刷扑倒在地。
直到这时,冲在前面的匪寇才意识到不对。对方的火铳……怎么还能打?而且装填这么快?
但已经晚了。
紧接着,布置在阵线两翼的多管手动机枪终于打响了。
先是一门机枪开火。
“噔噔噔……”沉闷而连续的嘶吼声响起,像恶魔的咆哮。那挺机枪喷吐出长长的火舌,14.7毫米大口径圆头弹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火鞭”,从左向右横扫过去。
“火鞭”所过之处,人体就像纸糊的一样被撕裂。无论是穿布衣的杂寇,还是披铁甲的老匪,在这么大口径的子弹面前,下场都一样——身体被撕开,断肢残躯四处飞溅。
然后是第二门机枪加入。
“噔噔噔……”
两挺机枪形成交叉火力。
每分钟四百发大口径枪弹,构成真正的枪林弹雨。淮寇无论是步贼还是骑马的老匪,就如同镰刀下的麦秆一样,一片片倒在血泊之中。有人被拦腰打断,上半身还在地上爬;有人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有人四肢被打断,在地上哀嚎翻滚。
与此同时,三百名步枪兵不再轮射,而是改为齐射。虽然射击速度放慢,但声势更为惊人,火力密度也加大了一倍。
“砰——”齐射的枪声像雷暴一样震耳欲聋。
每分钟数以千计的大口径枪弹布成了密不可透的火网。无论淮北贼再如何凶悍残暴,亦或善于齐射,面对这层钢与火构成的火网,下场都是一样——化为一堆堆糜烂血肉。
步贼虽然比马贼慢了许多,但是下场更为凄惨。他们面对的是机关枪和步枪编织的火网,这片火网里,每分钟就是数千发子弹,真真是密不透风。千余步贼,无论是顶盔披甲、手持盾牌的积年悍匪,或者是仅一身布衣的杂寇,面对钢火之墙的惩罚,结果其实都是一样——
浑身满是弹孔,血花四射地倒毙在地。
只用了不到半刻钟时间,原本气势汹汹的上千步贼,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人终于崩溃了,哭喊着向后逃窜。但机枪的火鞭追着他们,像死神挥舞的镰刀,继续收割着生命。
马贼那边情况稍好——因为他们速度快,而且一开始就冲向侧翼,避开了正面的最强火力。但两挺机枪已经调转枪口,开始向他们倾泻子弹。
骑兵冲锋的势头,在钢铁火网面前,就像浪头拍在礁石上,瞬间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