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明日开始,运输轨道上增加机枪马车,定时往返巡逻。另外,加派巡逻队骑马巡线,昼夜不息。”
“是!”
矿区东侧,洗煤厂。
蒸汽机隆隆作响,带动着传送带。原煤从井口运来,经过破碎机砸成小块,然后送入洗煤槽。水流冲刷,煤轻上浮,矸石下沉。精煤被捞出,沥干水分,送到下一道工序。
洗煤厂下游是炼焦厂。砖砌的焦炉冒着青烟,顶部的收集管将煤焦油导入陶罐。工程师宋光耀戴着藤编安全帽,正在检查焦炉温度。他是潘老爷向系统兑换的克隆人,专攻煤炭工业及煤化工。
“温度还差一点。”宋光耀对助手说,“焦炭质量取决于结焦温度和时间的控制。咱们现在条件简陋,更要精细。”
助手连连点头。这些技术,他们闻所未闻。
焦炉旁,刚出炉的焦炭还带着暗红,被水浇灭,腾起大团蒸汽。冷却后的焦炭乌黑坚硬,敲击有金属声。这是上好的冶金焦,铁厂急需。
“宋工,今天出了多少?”洗煤厂的管事过来问。
“四十吨左右。”宋光耀看了看记录本,“质量比上周稳定。再调试一阵,能提到五十吨。”
“好,好!”管事笑道,“老爷说了,年底前焦炭日产要到八十吨。铁厂那边等着用呢。”
宋光耀点点头,没多说话。他脑子里想的是煤焦油的进一步提炼——那里面含有苯、酚、萘,是化工的原料。但现在条件不够,只能先收集起来,以后再说。
矿区码头边建边用。木质栈桥伸入海中,泊位上停着几艘船。最大的是“镇辽”号,常驻于此。
此刻,码头上靠停着两艘由福船改装的运煤船。起重机将一筐筐煤炭吊起,稳稳放入船舱。电力绞盘的电来自矿区的蒸汽机发电机。
港口指挥兼镇辽号舰长的何奎站在远处望台上,监督作业。
“何指挥。”码头管事打招呼。
何奎颔首:“林管事,今晚能装完吗?”
“两条船同时作业,两百吨一个晚上能装完。”
“好。明天一早启航,运往潘港。”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便各忙各的。
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码头亮起灯火。
库区那边,轨道马车的铃声由远及近,又一车煤炭运到。工人们开始卸车,蒸汽起重机的绞盘吱呀作响。
黄县县城,刘家庄园。
书房里灯火通明。刘兆奎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乌黑的煤块。煤块沉甸甸的,断面有光泽。
“父亲。”次子刘文渊推门进来,“打听清楚了。潘浒的煤矿,日产已超三十万斤。”
“日产三十万斤?”刘兆奎双眼骤然一缩。
“北边海边建有港口,每天都有船只往来运煤。。”刘文渊顿了顿,“还有,潘浒在矿区驻军约六百人,港口驻军数量不详。另有矿工联防队数百人,也配了武器。”
“哼。”刘兆奎将煤块扔在桌上,“好大的手笔。”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刘家的庭院,假山池塘,亭台楼阁,显赫三代积累的财富。但比起煤矿的利润,这些又算什么?
“日进斗金啊。”刘兆奎喃喃道,“潘浒一个外来户,竟占了我黄县的宝地。”
刘文渊低声道:“父亲,知县那边打点过了。知县说,这是‘民间纠纷’,官府不便插手。但暗示,只要不闹出人命,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老狐狸!”刘兆奎冷笑。
“城防军把总那边呢?”刘兆奎问。
“把总倒是愿意帮忙,但他说,潘浒的登莱团练是巡抚衙门挂了号的民团,他无权调动城防军去对付。”刘文渊苦笑,“而且,潘浒的‘登莱联合商行’,把登莱乃至山东的富商都拉拢了。商行里卖的‘阿美利肯’商货,日进斗金。连巡抚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刘兆奎沉默了。这些他都知道。潘浒不只是个武夫,还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用新奇货物织成了一张利益网,把官绅商贾都绑了进去。动潘浒,就是动这张网。
但煤矿的诱惑太大了。有了煤,就有了钱;有了钱,就能买官、养兵、扩地。刘家三代奋斗,不就是为了这个?
“大哥的仇……”刘文渊低声说。
刘兆奎眼神一厉。
长子刘坚,曾是登州水师把总,去年率部出海,连人带船消失得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潘浒手下,正有一艘大福船,与刘坚的座船颇为相似。种种迹象,潘浒嫌疑极大。
“此事尚无确证。”刘兆奎压下心中恨意,“眼下要紧的是煤矿。”
他走回书桌,摊开一张手绘的地图——那是派人暗中窥探后绘制的矿区布局图。
“硬攻不可取。”刘兆奎指着地图,“防备森严,强攻损失太大。”
刘文渊试探道,“用计?”
“对。”刘兆奎眼中闪过阴鸷,“挑拨矿工与潘浒的关系。散播谣言,就说潘浒克扣工钱、强迫下危险矿井。再制造几起‘事故’,比如轨道脱轨、工具损坏。让矿工恐慌,让生产停滞。”
刘文渊迟疑:“可矿工待遇优厚,他们未必信。”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兆奎道,“找几个贪财的,许以重利,让他们在矿上闹事。再联合其他几家豪强,一起向潘浒施压——煤矿在黄县地界,黄县人都有份。”
刘文渊想了想,“孙家、赵家、钱家,都对煤矿眼红。可以联络。”
“你去办。”刘兆奎坐下,“记住,要隐秘。潘浒不是善茬,莫要让他抓到把柄。”
“是。”
刘文渊退出书房。刘兆奎独自坐着,目光落在那块煤上。
黑金。真是贴切的名字。黑色的,沉甸甸的,能换来金银的石头。
李老三吃完晚饭,回到宿舍。四人一间,床铺整洁,每人还有个木箱放私人物品。同屋的除了王大牛,还有两个年轻矿工,都是流民出身。
“老三,识字班去不去?”王大牛问。
矿上办了识字班,晚上开课,自愿参加。教的是常用字和简单算术。李老三以前觉得,种地的学识字有什么用?但现在他改了主意——识了字,就能看布告,能算工钱,能写家信。
“去。”李老三起身。
识字班在食堂旁边的屋子里,点了四盏油灯,亮堂堂的。教书先生是个老童生,被潘老爷请来,每月三两银子。
今晚教的是“煤”“矿”“安”“全”四个字。先生一笔一划地写,学员们跟着念,跟着描。李老三握着炭笔,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写。写对了,先生会点头;写错了,先生会纠正。
两刻钟(半小时)过后,下课。李老三走出屋子,夜空繁星点点。矿区里灯火依旧,井口还在出煤,洗煤厂还在运转,码头还有装卸的号子声。
巡逻队走过,火把的光在夜色中移动。口令声清晰传来:“站住!口令!”
“保矿!”回应声。
李老三站在宿舍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这矿区,这秩序,这安全,都是潘老爷带来的。他虽然没见过潘老爷几次,但他知道,没有潘老爷,他现在可能还在刘家地里刨食,或者已经饿死在逃荒路上。
“活路啊!”他低声说。
身后传来王大牛的声音:“嘀咕啥呢?睡觉了,明天还上工。”
“来了。”
李老三进屋,脱鞋上床。床板硬实,被褥干净。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攒够了钱,到潘庄租了一间小铺面,结了一门亲事,又生了娃,老婆孩子热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