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之际,后金军队在皇太极的指挥下,分四路突破长城防线,开启了历史上称为“己巳之变”后的又一次大规模南略。
这次军事行动持续数月,清军如入无人之境,横扫宣府、大同、保定等地,甚至一度逼近京师,最终携掠大量人口物资北返。
朝堂之上,崇祯皇帝与文武百官的反应与决策,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明王朝末年的深重危机。
此时紫禁城文化殿内鎏金铜炉升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兵部尚书张凤翼手捧急报,指尖微微发颤。
“陛下,四路塘报已至。东虏自独石口、尚方堡、得胜堡、膳房堡分四路破关,每路约万骑。”
户部尚书侯恂立即出列:“敢问张部堂,可探得虏骑主将?兵力几何?意图何为?”
张凤翼迟疑片刻:“据宣府总兵张全昌报,应是皇太极亲率主力……意图,尚不明朗。”
“尚不明朗?”
年轻的崇祯帝朱由检猛地抬头,龙案发出轻响,“边关烽火连天,兵部竟连敌酋意图都不知晓?”
内阁首辅温体仁缓缓开口:“陛下息怒。臣以为,此或是小股虏骑扰边,如往年故事。当严令边将固守,勿轻出战。”
“小股?”
新任宣大总督梁廷栋出列反驳,“四路并进,每路万骑,岂是小股?臣在宣大亲眼所见,此次虏骑阵势非同以往!”
温体仁眼皮未抬:“梁总督去年方至宣大,或不知边情多变。嘉靖年间,俺答汗也曾……”
“此非嘉靖年!”崇祯突然打断,起身踱步,“梁卿,依你之见当如何?”
梁廷栋跪奏:“臣请调蓟辽、山西援军,于居庸关、紫荆关布防,截其归路!”
侯恂苦笑:“调兵?粮饷何来?陛下,太仓现存银不足三十万两,九边欠饷已逾半年。若再调兵……”
“又是钱粮!”崇祯拍案,“去年加征辽饷时,尔等如何保证军需充足?”
殿内死寂。温体仁使了个眼色,御史吴甡出列:“陛下,当务之急是查明各镇守将可有怠职。臣闻大同总兵曹文诏近日与监军不睦……”
“虏骑都破关了,还查这些!”崇祯气得发笑,“传旨:命曹文诏即刻整军出战,阻虏南下!”
七月初三,乾清宫西暖阁
烛火摇曳,崇祯盯着墙上的舆图,眼中血丝密布。宣大总督张宗衡刚被罢免,梁廷栋接任的奏报还未写完,新的急报又至。
“陛下,保定府急报!虏骑已破蔚州,南下紫荆关!”
“什么?!”崇祯转身,“曹文诏呢?朕不是命他出战了吗?”
兵部侍郎李邦华低声道:“曹总兵报,大同兵仅八千,需防虏分兵回攻,不敢尽出……”
“不敢?好个不敢!”崇祯抓起茶盏又放下,“传孙承宗!”
须发皆白的老臣孙承宗拄杖入内,未及行礼,崇祯急问:“孙师傅,当年你在辽东,如何应对虏骑?”
孙承宗喘息稍定:“陛下,当年有袁崇焕守宁远,老臣练兵十五万,方得相持。而今……宣大精兵多已调往辽东,留守者不过老弱。”
“那朕该当如何?”
孙承宗沉默良久:“若守,需坚壁清野,聚兵于京师;若战,需集九边精锐,任一大将统之。”
温体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孙老将军此策,恐非万全。”
众人回头,见温体仁手持奏疏入内:“陛下,七科给事中联名上疏,言边将多虚报战功、冒领粮饷。当先遣御史核验各镇实兵,再议战守。”
孙承宗猛地咳嗽起来:“温阁老!虏骑已破紫荆关,不日将至房山!还核验什么?”
“正因兵饷多有虚冒,才不可轻战。”温体仁从容道,“若以虚兵出战,必溃。届时谁担其责?”
崇祯看着二人,又望向侯恂:“户部还能挤出多少银子?”
侯恂跪地:“陛下,真没了。除非……动内帑。”
“内帑内帑!你们就知道朕的内帑!”崇祯颓然坐下,“先拨二十万两。传旨:各镇务必死守城池,不得浪战。”
孙承宗急道:“陛下,不可啊!此令一下,诸将更不敢出战,畿辅百姓尽成鱼肉!”
“不出战尚可守城,出战若败,京师何保?”温体仁反问,“孙老将军,你担得起京师陷落之责吗?”
孙承宗张了张嘴,终是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八月中旬,武英殿
殿外的蝉鸣撕心裂肺,殿内却如冰窖。保定陷落、良乡被焚的急报堆满龙案。
崇祯盯着梁廷栋新上的奏疏,忽然轻笑:“好啊,真好啊。梁廷栋说,虏骑分兵四掠,如入无人之境。各镇遵朕旨意‘固守城池’,眼睁睁看着虏骑来去自如。”
他缓缓站起,声音发抖:“三个月,虏骑在朕的京畿转了三个月!掠走人口十余万,牲畜三十万头!而朕的将领们,在城头看着!”
温体仁躬身:“陛下明鉴,正因各镇遵旨固守,虏骑才未能破一府城。此乃……”
“此乃奇耻大辱!”
崇祯抓起奏疏摔在地上,“这就是你的方略?让朕的京畿变成猎场?”
刑部尚书冯英突然出列:“陛下,臣弹劾兵部尚书张凤翼、宣大总督梁廷栋贻误军机!当速下诏狱!”
张凤翼扑通跪倒:“臣……臣有罪。但臣每一策皆经廷议,每调兵皆请圣裁……”
“你的意思是,罪在朕躬?”崇祯眼神冰冷。
“臣不敢!”张凤翼以头触地,“臣请戴罪出征,赴援大同!”
崇祯疲倦地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退出时,听见皇帝轻声自语:“非朕不励精图治,非将士不用命,究竟……究竟败在何处?”
孙承宗在门外驻足,老泪纵横,对身旁门生低语:“你看见了吗?人人都知该如何做,但人人都做不成。大明朝,不是在战场上输的,是在这文华殿里,一句话一句话,输掉的。”
殿内,崇祯独自展开舆图,手指划过那些被劫掠的州县,最终停在已是一片焦土的良乡。窗外秋风乍起,卷起满地落叶,一如这个飘摇的帝国。
与此同时在刚到秋天的时候,秋风已带着清冽的凉意,掠过新家峁的山梁,却吹不散光学实验室里那份灼热蓬勃的气氛。
这间新设的屋舍紧邻玻璃工坊,青砖墙上开着几扇宽大的玻璃窗,将秋日澄澈的天光毫无保留地迎入室内。
长桌上,各式玻璃制品如星辰般散落:凸透镜圆润如露珠,凹透镜幽深如潭水,棱镜棱角分明似冰晶,平板玻璃片则如凝固的湖面。阳光斜射而入,这些器皿便活了般,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斑,在墙壁、桌面、地面上投下迷离摇曳的幻影,整间屋子仿佛浸在一片流动的光之海中。
方以智身着半旧的青衫,立于窗畔,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他小心地拈起一块澄澈的凸透镜,对着窗外一丛微黄的秋叶缓缓调整距离。光穿过镜片,在下方铺展的白宣纸上逐渐聚拢,一个倒置而纤毫毕现的叶影悄然浮现——连最细的叶脉纹理,都清晰得如同匠人精雕的纹路。
“妙哉!”他低声赞叹,眼中闪烁着发现珍宝般的光彩,“此镜聚光成像,如开天眼,可察秋毫之末,窥造化之微。”
身旁,杨文远正俯身于另一张木桌,用两块透镜组合观察一根纤细的发丝。他将凹透镜与凸透镜前后巧妙安置,发丝在叠加的视野中陡然膨胀数倍,原本光滑的表面竟显出鳞片般的细微结构。他屏住呼吸,轻声道:“方先生请看,这两镜叠加,如登高望远,所见又深邃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