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六点四十七分，港区某高档公寓地下停车场b3层。
灯光是冰冷的led白光，将每一辆豪车的漆面照得如同镜面。空气里有轮胎的橡胶味、引擎的余热、和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霉味。寂静被电梯到达的“叮”声打破。
凛二走出电梯。
他今天穿一身定制的黑色西装，布料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暗纹，像夜晚的海面。没有打领带，白衬衫第一粒扣子解开，露出喉结。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脚步沉稳，皮鞋踩在环氧地坪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响声——不疾不徐，像某种倒计时。
麻衣的黑色迈巴赫s680停在专属车位，车身纤尘不染，如同一块切割完美的黑曜石。后座车窗降下一半，能看见她侧脸的轮廓——同样穿着黑色套装，但剪裁更女性化，收腰，窄裙，珍珠耳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
凛二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真皮座椅柔软冰凉，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混合白麝香的香水味，是麻衣惯用的那款。
“晚上好。”麻衣没有转头，依然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水泥柱。
“晚上好。”凛二关上车门。
车门锁“咔嗒”一声自动落锁，密封性极好的车厢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送风声。
麻衣将放在腿上的平板电脑递给凛二，屏幕已经点亮。
“可以出发了。”她对驾驶座的司机说。司机点头，引擎启动的嗡鸣低不可闻，车子平稳滑出车位，驶向出口。
凛二接过平板，屏幕上是几份加密文件。第一份是内阁支持率曲线图，红线从两个月前开始断崖式下跌，最新数据标红：27.3%。第二份是在野党“新日本党”近期的舆论攻势汇总，标题刺眼：“无能内阁，何时下台？”第三份是农村地区民调报告，显示传统执政党票仓正在松动。
他快速滑动浏览，目光停留在第四份文件上。
那是一份关于“日本传统复兴社”的组织架构与活动简报。成立时间：两年前。注册性质：非营利文化团体。主要活动：乡村传统文化保护、地方祭祀复兴、农业技术指导。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成员人数在短短两年内膨胀到十五万，覆盖全国四成以上的町村。
“复兴社……”凛二喃喃自语，手指放大简报附带的照片——一场乡村祭典，上千人穿着传统服装，举着火把，中央高台上站着一个穿神官服的年轻人，正激昂演讲。照片像素不够高，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姿态、身形……
凛二抬眼，看向麻衣：“这个复兴社，最近两年才窜起的吧。在农村地区的影响力，听说很大啊。”
麻衣终于转过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睛在昏暗车厢里像两颗深色的玻璃珠，映着平板屏幕的微光。
“何止很大。”她嘴角微扬，“上个月长野县补选，执政党候选人在自己老家输了12个百分点。输掉的选区，正好是复兴社三个月前举办过‘丰收感恩祭’的地方。巧合吗？”
凛二没有回答，继续往下翻。简报最后几页是资金来源分析——表面上是会员会费和地方企业赞助，但有几笔大额汇款，经过层层空壳公司洗白，最终源头指向几家与皇室有百年渊源的古老财团。
他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这个复兴社背后的手，”凛二放下平板，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隧道灯光，“是皇太子吧。”
麻衣也笑了。不是社交场合那种标准微笑，而是真正被逗乐的笑声，清脆，短暂，带着棋手遇到对手的愉悦。
“我就喜欢跟凛二先生这种聪明人聊天。”她身体微微前倾，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两瓶冰镇矿泉水，递给凛二一瓶，“省去了很多铺垫和试探。”
凛二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很冰，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
“皇太子想做什么？通过复兴社重建皇室在基层的影响力，为将来……‘某种变革’积累民意基础？”
“不止。”麻衣也喝了口水，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敲击，“复兴社的骨干成员，很多是退役自卫官、地方警察、消防员——换句话说，是在地方上有实际组织能力和武力背景的人。他们在传播‘传统价值观’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灌输一种观念：现代政府软弱无能，无法保护国民，而皇室……才是真正的‘国家象征’和‘保护者’。”
车子驶出隧道，进入皇宫外围道路。暮色中的护城河泛着暗金色的光，城墙的阴影投在路面上，像一道巨大的、沉默的界限。
“皇太子很聪明。”凛二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宫殿轮廓，“他没有直接挑战中央政府，而是从最基层、最容易被忽视的农村入手。等到执政党发现不对劲时，复兴社已经扎根了。”
“而且时机选得妙。”麻衣接话，“内阁支持率跌破30%，邪祟事件频发，警察厅丑闻不断……国民对现有体制的信心正在瓦解。这时候推出一个‘回归传统’‘强调国家精神’的组织，就像给溺水的人递救生圈。”
她顿了顿，补充：
“更妙的是，皇太子本人从未公开与复兴社有任何联系。所有指令都通过中间人，所有资金都经过多层洗白。就算有人怀疑，也抓不到实质把柄。”
凛二转头看她：“那你呢，麻衣小姐？你在这个棋局里，扮演什么角色？”
车子减速，停在皇宫侧门一处不显眼的入口。穿着便服的宫内厅人员已经等在门外，微微鞠躬。
麻衣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凛二，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我扮演的，是确保这场游戏……不会失控的角色。”她推开车门，晚风吹进来，扬起她一丝不苟的发梢，“皇太子需要财阀的支持，需要警察系统的‘默许’，也需要有人帮他处理一些……不方便亲自处理的人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