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到邻村的河湾，要走两座山，平时得走一个多时辰。李秋月跑得急，没穿鞋，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疼得钻心，可她顾不上。山里的晨露重，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裤脚，凉飕飕的，她也没觉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山不能有事。
就算他对不起她，就算他要跟别人过，他也不能有事。毕竟是跟了十年的人，是她曾经掏心掏肺爱过的人。
跑到河湾时，天已经大亮了。刘佳琪家的院门外围了好多人，都是邻村的，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李秋月挤进去一看，心猛地揪了起来——大山被人摁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淌着血，头发乱糟糟的，沾着泥。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的确良衬衫，手里拿着根木棍，恶狠狠地骂：“你个憨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女人！也敢碰？”
刘佳琪站在门口哭，一边哭一边喊：“别打了！都是我的错！”可眼睛却瞟着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没看地上的大山一眼。
“住手！”李秋月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
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李秋月一眼，嗤笑一声：“又来个送死的？这憨货的媳妇？呵，跟他一样蠢！”
李秋月没理他，走到大山身边，想把他扶起来。大山抬起头，看见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还有点难堪，别过头去：“你别管我……走。”
“我不走。”李秋月蹲下身，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起来，跟我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踹了大山一脚，“他现在是刘佳琪的男人，要回也是回这儿！”
“他不是！”李秋月猛地站起来，看着那个男人，眼睛红得像要冒火，“他是我的男人！我们没离！这房子是我跟他盖的，地是我跟他种的，他哪儿也不能去，就得跟我回家！”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连那个男人都愣了一下。刘佳琪赶紧跑过来，拉着李秋月的胳膊：“秋月姐，你别这样……大山是自愿跟我过的，他说他不喜欢你了……”
“他喜不喜欢我，轮不到你说！”李秋月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让刘佳琪踉跄了一下，“你要是真为他好，就不该让他落到这步田地！你明知道他老实，还哄着他赌钱，哄着他跟你过，现在又冒出个男人来打他，你安的什么心？”
刘佳琪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干脆又哭了起来：“我没有……是他自己愿意的……”
“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王婶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站在李秋月身边，“全村人谁不知道你撺掇大山赌钱？谁不知道你男人走了没多久，你就勾搭上大山？现在好了，人家正主来了，你就把大山推出去当替死鬼？”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起来，邻村的人也有知道刘佳琪底细的，纷纷指着她骂。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见状，也觉得没趣，又瞪了大山一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碰她，打断你的腿！”说完，拉着刘佳琪就进了屋，“砰”地关上了院门。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大山还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李秋月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气他不争气，疼他受了伤。她叹了口气，伸出手：“起来吧，跟我回家。”
大山没动。
“你还想在这儿待着？”李秋月的声音软了些，“刚才那人说了，再看见你就打断你的腿。你还嫌挨的打不够？”
大山还是没动，肩膀却开始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说：“我没脸跟你回去……我对不起你。”
“知道对不起就好。”李秋月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跟我回去。日子还得过，以后别再赌了，也别再来这儿了。成不？”
大山抬起头，看着李秋月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光脚踩在泥地上、被石子划破的伤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成……秋月，我以后再也不犯浑了……”
李秋月扶着他站起来，他身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坚持自己走。李秋月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扶着他，往回走。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照在山路上，暖洋洋的。路边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亮晶晶的。大山走得慢，李秋月也陪着他慢。两个人没说话，可李秋月能感觉到，大山扶着她的手，攥得很紧。
灶膛里的火灭了没关系，只要还有柴，总能重新烧起来。日子苦没关系，只要两个人的心还在一起，总能慢慢过好。
李秋月看着前面的山路，路还长，可她心里却不像昨夜那么冷了。至少，大山回来了。至少，他们还有机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疼，却踩着实实在在的土地。只要脚还在地上，人还在身边，就有盼头。就像这冷了一夜的灶，总能等到重新烧起来的时候，等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