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刘佳琪似乎也没想到大山会这么快答应，声音里带着惊喜：“真的？大山哥，你没骗我？”
“没骗你。”大山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饺子我收下了，谢谢你。”
“嗯！”刘佳琪的声音轻快起来，“大山哥，那我走了，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道了。”
李秋月听见刘佳琪离开的脚步声，然后是大山关门的声音。接着，他没有进屋，而是坐在了院门口的石阶上，掏出旱烟袋，点燃了，猛吸了一口，烟圈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像他那些没说出口的愧疚。
李秋月擦了擦眼泪，把丫丫抱到炕上去，盖好被子，轻声说：“丫丫乖，睡会儿觉，娘出去一下。”
她走出屋门时，大山还坐在石阶上，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着。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蒂，寒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
李秋月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捏着那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溪水，听不出悲伤，也听不出愤怒。
大山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烟杆掉在地上，火星溅了起来，很快就灭了。他慢慢转过身，看见李秋月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秋月……”大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秋月把那块手帕递到他面前：“这是她送的吧？”
大山的目光落在手帕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不敢看李秋月的眼睛，低下头，声音很小：“是……”
“昨天下午，你和她在老槐树下，她说了什么？”李秋月又问，声音依旧平静，可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大山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眼里带着愧疚和痛苦：“秋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和佳琪……是去年秋收的时候好上的。她跟我说，她能带我去城里，能让我过更好的日子，我……”
“更好的日子？”李秋月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那我和丫丫呢？我们在你眼里，就只是你过‘更好日子’的累赘吗？”
“不是！”大山急忙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秋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在山里太苦了，丫丫长大了，也该去城里读书，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山里。”
“所以你就打算跟她走，把我和丫丫扔在这？”李秋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大山，你忘了你结婚那天跟我说的话了吗？你说你这辈子就对我好，让我和娃都吃饱穿暖。你忘了冬天把我的脚揣在你怀里暖着吗？你忘了丫丫出生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着说要让她做最幸福的孩子吗？这些，你都忘了吗？”
每说一句话，李秋月的心就疼一分。那些曾经的美好，现在都变成了扎向她的刀子，一刀一刀，把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大山的眼睛也红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声音哽咽：“我没忘，我都没忘。可我……我忍不住。佳琪她懂我，她知道我想什么，她能帮我实现我的想法。秋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
“够了。”李秋月打断他，“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她转身想进屋，却被大山拉住了。“秋月，你别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我不是要抛弃你们，我只是……只是想先去城里打拼，等我站稳脚跟了，就回来接你和丫丫，真的。”
李秋月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失望：“大山，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你跟她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了解你，你是个老实人，可你也是个心软的人，她只要多劝你几句，你就会把我们忘了。”
她挣开他的手，走进屋，关上了门。她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大山的叹息声，听着寒风刮过窗棂的呜咽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丫丫在炕上睡着了，小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李秋月走到炕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眼泪滴在女儿的脸上。
“丫丫，对不起。”她轻声说，“娘没本事，留不住你爹。”
那天晚上，大山没有进屋睡，他在牛棚里待了一夜。李秋月也没睡，她坐在炕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从东边升到西边，又从西边落下。天快亮的时候，她听见牛棚的门开了，然后是大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屋门。
她以为他会敲门，会进来跟她道歉，会跟她说他不走了。可她等了很久，只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山里的晨雾中。
李秋月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院门外的小路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朝着邻村的方向延伸，很快就被晨雾遮住了。墙角的那半袋松塔还在，锅里还有剩下的玉米糊糊，炕头上还放着他没带走的外套，可他这个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李秋月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群山，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她想起去年春天，她和大山一起在院子里种梅花树，大山说：“等这树开花了，我们就带着丫丫在树下拍照，让她知道，她爹娘有多爱她。”
可现在，梅花树还没开花，人却已经走了。那未开的梅花，就像他们的爱情，还没等到绽放，就被霜风卷落，只剩下一地冰冷的遗憾。
丫丫醒了，揉着眼睛问：“娘，爹呢？他是不是去给我摘野果子了？”
李秋月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声说：“丫丫，你爹……他去城里了。他要去给丫丫赚好多好多钱，让丫丫以后能去城里读书，能过上好日子。”
“那爹什么时候回来呀？”丫丫搂着她的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李秋月看着女儿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抱着女儿，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远处的山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可这声音，却再也带不来一丝暖意。
霜风还在刮着，卷着地上的落叶，卷着未开的梅花苞，卷着这个山里女人所有的悲伤，消失在茫茫的群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