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彼得雷斯库说得对。”马林的声音不高,却让争论瞬间停止,“我们必须有自己的脊梁。进口一批关键材料,保证项目不延期。同时,成立‘特种冶金攻关小组’,由彼得雷斯库牵头,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全力研发我们自己的耐高温高压合金钢!这不是选择题,而是生存题。”
他顿了顿,指向工艺流程图的另一个关键部分——催化重整装置。
“热裂化解决了‘量’的问题,让我们能从重油里榨出更多汽油。但催化重整,解决的是‘质’的问题。”马林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我们要的,不是普通的车用汽油,而是高辛烷值的航空汽油!没有它,哈拉姆布设计出再好的战斗机,也飞不出应有的性能!”
催化重整,这是一个比热裂化更前沿、也更精密的技术。它通过在催化剂的作用下,对石脑油(直馏汽油)组分进行复杂的化学反应,改变其分子结构,生成大量高辛烷值的芳香烃组分,从而生产出高品质的航空汽油。其核心,在于催化剂。
“催化剂……这几乎是被几家国际化工巨头垄断的核心机密。”工艺组长叹了口气,“他们只卖成品,绝不透露配方和生产工艺。而且价格……堪比黄金。”
“不仅仅是贵和保密的问题。”负责催化技术研究的是一位名叫安娜·波佩斯库的女化学家(与飞机厂的波佩斯库博士并无亲戚关系),她扶了扶眼镜,冷静地分析,“即使我们花天价买来了催化剂,其活性组分,比如铂,是非常容易中毒失活的。原料中微量的硫、砷、铅等杂质,就像毒药一样,会让催化剂迅速失效。这意味着,在进行催化重整之前,我们必须对原料进行极其严格的预处理,深度脱除这些杂质。这又涉及到一整套精密的加氢脱硫、脱砷装置和技术。”
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环节都是技术壁垒,每一个壁垒都需要用智慧、金钱和时间去攻克。
“催化剂的问题,同样双管齐下。”马林做出了决断,“安娜,你负责组建催化剂研究团队。一方面,尝试分析进口催化剂的成分,哪怕只能仿制出效果差一些的初级产品,也是突破。另一方面,重点研究催化剂的保护与再生技术,延长其使用寿命,降低成本。”
他走到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粉笔,开始划分任务,设定节点。
“热裂化装置,由工艺组和设备组负责,以进口材料为主,确保按期建成。”
“特种合金钢研发,由彼得雷斯库的冶金组负责,我要在六个月内看到第一批合格的试验钢锭!”
“催化重整及预处理系统,由安娜的催化组和工艺组协同,先吃透预处理技术,确保我们能生产出足够纯净的原料。催化剂攻关,作为长期项目,持续投入。”
“此外,还有配套的储罐、管线、换热网络、自动控制系统……每一个都是硬骨头。”
马林放下粉笔,粉尘在阳光中飞舞。他看着他的团队,这些罗马尼亚最早期的石油化工精英们,他们脸上有忧虑,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激发的斗志。
“先生们,女士们。”马林沉声说道,“我们在这里,不仅仅是在建造一座工厂。我们是在为罗马尼亚锻造一把开启工业时代新大门的钥匙。这把钥匙,或许一开始还很粗糙,但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陛下和整个国家在看着我们,我们没有退路。”
窗外,夕阳将普洛耶什蒂林立的烟囱和钻井塔染成一片暗金色。在这片流淌着黑色血液的土地上,一场旨在让这黑色血液升华、迸发出更强大能量的工业攻坚战,已经全面打响。前路艰难,但无人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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