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工地的日与夜,被钢铁的撞击声、焊接的弧光、蒸汽锤的轰鸣以及各种语言的交织(来自德国、美国的部分技术顾问和设备安装人员)所填满。巨大的反应塔和各类容器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坚实的基础上拔地而起,庞大的钢铁结构骨架初步勾勒出未来工厂的宏伟轮廓。但在这看似有序的宏大景象之下,是无数个在细节和技术极限上的挣扎与突破。
冶金攻关小组的临时试验车间,位于主工地边缘,由几个简陋的砖棚和一座小型电弧炉构成。这里的气氛,与主工地的“宏大叙事”不同,更像是一个充满焦灼与烟尘的手工作坊,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失败-总结-再试验”的循环。
彼得雷斯库和他的团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开炉了。他们的目标是研制出代号为“r-1”的国产铬钼耐热钢。每一次开炉,都意味着将价值不菲的金属原料投入高温熔融的坩埚,加入精确计算的铬铁、钼铁等合金元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炉内的化学反应、温度和脱氧过程,然后浇铸成钢锭,再送去进行繁复的热处理——正火、回火,以期获得理想的晶相结构和机械性能。
失败是常态。
“报告,第37炉试样,高温持久强度测试……断裂了。”
“第41炉,冲击韧性不合格,太脆了!”
“第44炉,加工性能太差,根本无法进行卷板和焊接!”
失败的报告像冰冷的雨水,不断浇在彼得雷斯库和团队成员的心头。经费在燃烧,时间在流逝,压力与日俱增。来自主项目组的质疑目光,设备组等着材料下料的催促,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
“我们是不是方向错了?”一个年轻的冶金学院毕业生,看着又一次失败的测试报告,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彼得雷斯库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他拿起那块断裂的试样,断口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结晶状。他沉默着,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又用手指感受着断口的质感。
“不,方向没错。”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是细节。魔鬼藏在细节里。”他转向团队,“我们一直在追求高合金含量,以为越高越好。但忽略了杂质的控制,特别是磷和硫的含量。也忽略了热处理过程中,冷却速度对微观组织的决定性影响。”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暂时放弃追求一步到位达到德国标准,转而调整策略,先研制一种合金含量略低,但纯净度更高、工艺更稳定可控的“r-1a”型钢材,目标是首先满足中低压、非核心部位管道的使用要求。
“先解决有无问题,再解决好孬问题!”彼得雷斯库对团队打气,“哪怕‘r-1a’只能用在一些次要管道上,也是我们用自己的技术、自己的工人、自己的矿石炼出来的!这意义,不比造出反应塔小!”
思路的转变带来了转机。他们加强了铁水预处理,引入了更有效的脱磷脱硫工艺,并精细控制了热处理曲线。当“r-1a”的第一批钢管被生产出来,并通过了严格的水压、爆破和高温蠕变测试时,整个简陋的试验车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虽然它的性能指标距离进口顶级材料还有差距,但它证明了罗马尼亚有能力生产自己的特种工业钢材!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深蓝”项目,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与此同时,在专门为催化研究搭建的、条件稍好一些的实验楼里,安娜·波佩斯库团队面临的是一场更为精细和抽象的“微观战争”。
催化剂的研制,如同在分子尺度上进行建筑设计。她们通过各种渠道(主要是学术期刊和反向工程进口样品),试图解析铂-氧化铝基催化剂的奥秘。铂金属的纳米级分散、载体氧化铝的孔道结构和酸性位的调控……每一个因素都直接影响着催化剂的活性、选择性和稳定性。
实验室里充满了各种化学试剂的气味,玻璃器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安娜和她的助手们,日复一日地进行着浸渍、焙烧、还原、评价的循环。她们搭建了微反评价装置,用模拟原料油对自制的催化剂样品进行测试,分析产物组成,计算转化率和选择性。
结果同样令人沮丧。
“样品c-7,活性太低,辛烷值提升不足。”
“样品c-12,选择性差,裂解反应太剧烈,气体产率太高,液体收率损失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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