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外交邮袋被火漆封印着,由罗马尼亚驻伦敦大使馆的机要信使专程送至剑桥。米哈伊接过这封沉甸甸的信件时,指尖能感受到特种纸张独特的纹理。他小心地用银质裁纸刀划开封口,父亲埃德尔一世的笔迹跃然纸上——这并非日常通信用的花体字,而是正式国事文件特有的、棱角分明的书写体。
信的开篇是惯例的政局通报:布加勒斯特连日阴雨,议会正在审议新矿业法案。保守派贵族与新兴工商阶层在矿产特许权上争执不下,仿佛忘记了这个国家需要的是共同前进......米哈伊能透过文字看见父亲坐在书桌前蹙眉沉思的模样。但真正让他屏息的是信件后半部分,埃德尔一世罕见地用了整整三页篇幅,要求他系统分析英国政治制度。
你曾在信中提及英国宪政的某些特点,父亲写道,现在我需要你以未来执政者的眼光,解剖这个帝国的统治艺术。不要满足于课堂知识,要去观察议会辩论的实际运作,研究各党派如何博弈,思考司法独立的真实含义。最重要的是:这些制度有多少能嫁接到罗马尼亚的土壤上?
这封信在米哈伊手中重若千钧。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课业考察,而是父亲在为他未来的执政做准备。更微妙的是,埃德尔一世在结尾处写道:记住,任何制度都是为特定文明所孕育。移植他国之树,既要考虑水土,也要警惕排异反应。
接下来的两周,米哈伊像换了个人。他推掉了所有社交活动,每天清晨就来到剑桥大学图书馆的特藏室,那里收藏着近两个世纪的议会辩论记录。图书管理员布伦特先生已经熟悉这位特殊读者的研究习惯,特意为他保留了靠窗的位置。
请看,这是格莱斯顿第一次内阁改革时的原始记录。布伦特将一本厚重的对开本推到米哈伊面前,旁边是当时《泰晤士报》的评论版。要理解英国政治,必须同时看官方记录和民间反应。
米哈伊沉浸在这些发黄的纸页中,逐渐看清英国政治生态的全貌。他发现,看似威严的议会制度实际上充满灵活变通:贵族院与平民院的权力此消彼长,内阁责任制在实践中不断调整,连君主立宪制本身都在持续演进。
特别触动他的是1832年改革法案的通过过程。在细致研究原始档案后,他发现当时托利党贵族最初激烈反对,最后却在威廉四世的协调下达成妥协。所以改革不一定要流血,米哈伊在笔记中写道,关键是要有愿意妥协的智慧和确保妥协执行的制度。
为了获得第一手观察,他通过导师罗伯逊的安排,前往伦敦列席议会旁听席。那天下议院正在辩论殖民地事务,他亲眼目睹执政党与反对党议员如何针锋相对,又如何在辩论结束后相约去酒吧小酌。
这就是英国政治的精髓。陪同的下议院秘书莫里斯告诉他,争论时寸土不让,但始终保持在规则范围内。就像拳击比赛,打得再激烈也不能脱下拳套。
米哈伊若有所思:在布加勒斯特,政治对手离开议会后通常不会同桌共饮。
莫里斯微笑:所以你们需要时间让民主成为习惯,而不仅仅是制度。
这次考察让米哈伊对宪政民主有了全新认识。回到剑桥后,他开始着手撰写给父亲的回信。但摊开信纸时,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例行汇报,更是向父亲展示自己政治理念成型的重要机会。
他决定从最具体的观察入手。
尊敬的父王:米哈伊用蘸水钢笔仔细书写,儿近日系统考察英国政制,有些心得愿与父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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