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制度最值得借鉴之处,在于其权力制衡的巧妙设计。表面上国王、上院、下院三权分立,实则还有第四种力量——健全的文官体系。这个由考试选拔的专业官僚群体,确保国家机器不会因政党轮替而停摆。我国虽已建立现代政府框架,但官员选拔仍过多依赖门第与私人关系,若能引入功绩制......
写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想起国内那些盘根错节的家族网络,轻轻划掉了最后一句。改为:此事牵涉甚广,需从长计议。
接着他分析两党制:保守党与自由党看似势同水火,实则共享某些基本原则:都承认宪法权威,都接受选举结果,都将国家利益置于党派利益之上。这种对立中的共识,或许比多党制本身更值得关注。
最棘手的是君主立宪制问题。米哈伊反复推敲措辞:英国王室近年虽逐渐淡出实际政治,但作为国家象征仍发挥重要作用。特别在外交场合、重大庆典时,王室的存在强化了国家认同。儿以为,罗马尼亚王室或可参考此定位,既保持超然地位,又通过文化、慈善等途径与民众保持联系......
夜渐深,煤油灯的光晕在信纸上摇曳。米哈伊写写停停,不时起身查阅笔记。当他论述到司法独立时,特意引用了上周在中央刑事法庭的见闻。
儿曾旁听一桩行政诉讼案,政府部长亲自出庭应诉,全程站立回答法官质询。庭审结束后,法官与部长礼貌话别,各自乘马车离开。此情此景让儿深切感受到:在这里,法律真正高于权位。
这段描述带着难以掩饰的向往。但米哈伊马上笔锋一转,开始分析制度移植的困难:英国传统重视渐进改良,我国则需在较短时间内完成现代国家构建。这就好比英国人用数百年时间自然生长的森林,我们要在几十年内人工培育。既要借鉴园艺学原理,又要考虑本地气候土壤的差异。
他提出一个大胆设想:或可考虑分阶段推进:首先强化地方自治,让民众在基层学习民主实践;继而完善议会立法程序;最后水到渠成地实现更全面的宪政。如此既避免剧烈震荡,又能稳步前进。
当写到宪政民主这个敏感词时,米哈伊格外谨慎:所谓成熟宪政,本质是权力运行的可预期性。投资者能预判政策变化,公民能预知行为后果,官员能预见职权边界。我国当前最需要建立的,正是这种可预期性。
最后,他回到父亲最关心的问题——如何平衡改革与稳定:任何政治改革若不能增强国家实力、改善民生福祉,便失去意义。英国制度之所以有效,正因为其能促进国力持续增长。故我国改革当以国家利益为终极准绳,既不宜故步自封,亦不可削足适履。
完成这封信时,晨光已透过窗棂。米哈伊仔细重读全文,确保每个观点都有实证支撑,每个建议都考虑现实可行性。在用火漆封缄时,他特意选用了代表王储的银冠印章——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正式通信中使用这个印记。
信使将邮件带走后,米哈伊独自在庭院中漫步。苹果树已结出青涩的果实,就像他刚刚寄出的那些政治构想,还需要时间成熟。他知道这封信可能会在布加勒斯特引起争议,保守派会指责他过于激进,改革派又会觉得他太过谨慎。
但重要的是,他终于向父亲、也向自己明确了前进方向:罗马尼亚不需要全盘复制任何外国模式,而应该创造性地走自己的路。这条路或许充满挑战,但正如他在信末写下的:儿深信,凭借罗马尼亚人民的智慧与勇气,必能找到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
这个信念,将伴随他完成在剑桥的学业,也将指引他未来治理这个正在现代化进程中探索前行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