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智慧”结出了苦涩的果子。
两个星期以前，找上门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她颤巍巍地摸进典当行，拿出一份几年前的合同，是一块她老伴留下的老怀表。当时急着给儿子凑手术费，当了三千块。后来儿子病没好死了，家里塌了天，她浑浑噩噩，早过了赎罪期。如今稍微缓过点劲，想来看看，哪怕多花点钱，也想把老伴这念想赎回去。
柜台后的老陈师傅接过合同一看，推了推老花镜，面无表情地按照流程回答：“老太太，您这早超期了。按照合同约定，这表已经是咱们典当行的东西了，不能赎了。”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差点跪下：“不能啊！同志，行行好，那是我老头子的东西啊！我当时是真没办法……我加钱，我加利息行不行？求求你们了！”
老陈师傅也是老员工，见惯了悲欢离合，虽有不忍，但店规如山，只能硬着心肠重复：“真不行，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呢，这东西现在不是您的了。”
老太太顿时哭天抢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恰巧那天张大财心情好，来典当行转转，看看营收账目。一见这场面，他那“成功企业家”的虚荣心上来，又觉得老太太哭闹影响生意，便大手一挥，拿出几千块钱，塞给老太太：“行了行了，别哭了，这钱拿着，算我个人赞助你的。那破表早不知道扔哪个犄角旮旯了，找不着了！走吧走吧！”
他本意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慷慨”，赶紧息事宁人。钱给了，却坐实了典当行“强占当物”的事实。老太太拿着钱，哭得更厉害了，不是高兴，是绝望。她想要的是表，不是钱啊！这一幕，被围观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不知是谁把这事插了出去，或许还有之前类似憋着委屈的当户，又或许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正通典当行凭借霸王条款，强占民物，拒不归还”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小城里传开了。
紧接着，最近几天，上门的人开始络绎不绝。
有拿着当年当房本合同，声称当时只当了市价三成，如今房子涨了五六倍，却被典当行依据流质条款直接过户，要求补偿差价的；
有拿着祖传玉佩、金镯子合同的，声称当时急用钱被压价极低，如今东西价值翻番却被吞没，要求归还实物或按现价赔偿的；
甚至还有声称当年被忽悠签了合同，根本不懂什么流质条款，现在要来讨个公道的……
人群从典当行柜台前，一直排到了门外大街上。人们情绪激动，言辞激烈，拍着桌子，喊着“奸商”、“黑店”、“还我血汗钱！”。典当行的玻璃门被推得哐哐作响，几个伙计根本应付不过来，正常的典当、赎回业务完全瘫痪。电话也被打爆了，全是质问和投诉。
老陈师傅满头大汗地跑到张大财的家里：“张董！不行了！人太多了！好多人都是陈年旧账，这……这怎么办啊！”
张大财一听，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和赵欣欣那点旖旎心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得干干净净。
“流质条款……妈的，还是找上门来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也顾不上让赵欣欣回避了。
赵欣欣见他神色凝重，知道事情不小，也赶紧帮忙递过西装外套，一边快速说道：“豆总这几天压力很大，天天被那些人围着，解释得嗓子都哑了。她说这事儿牵涉的合同很多，年限又长，恐怕……恐怕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张大财系扣子的手都有些抖，不是怕，是又急又气。他当然知道那些合同是怎么回事，当年只顾着赚钱，哪想过这么多后患？现在法规完善了，民众的法律意识也强了，他那些“小聪明”就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走！立刻去公司！”他胡乱套上鞋子，手机也顾不上拿，拉着赵欣欣就往外冲，“路上你详细跟我说说，到底来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情况！”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已经听到了典当行那边震天的吵嚷声，看到了那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场远比小区宠物纠纷、车辆乱停甚至外墙渗水更严峻的危机，已兵临城下，直捣他的黄龙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