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颠簸着开进黑云镇,说是镇,更像是个放大了的难民聚集点。
街道两旁是低矮破旧的砖房,墙上糊着各种颜色不明的污渍和斑驳的广告。路面坑洼积水,垃圾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煤烟、汗臭和路边摊地沟油混合的复杂气味。几个眼神麻木、衣衫褴褛的矿工蹲在墙角,像是一尊尊灰扑扑的雕塑。偶尔有改装过、焊接着粗铁栏杆的重型卡车轰鸣着驶过,溅起一片泥水。
与这破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镇中心那栋唯一贴着白色瓷砖的三层小楼——“黑云招待所”。门口甚至还假模假式地摆了两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就这儿吧,”张大财拍了拍身上的灰,“好歹有个能躺直了的地方。”
豆小芳看着招待所门口那几个叼着烟、眼神肆无忌惮打量过往行人的混混,眉头又皱了起来:“财哥,这里看起来……”
“看起来就他娘的不像好人待的地方,对吧?”张大财咧嘴一笑,“正好,咱也不是啥善男信女。”
走进招待所,前台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干瘦男人,戴着副油腻的眼镜,正翘着二郎腿看一本封面女郎衣着清凉的杂志。听见脚步声,他头都没抬,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住店?标间八百,单间一千二,先付钱,后看房。”
“八百?”豆小芳忍不住出声,“这价格在省城都能住星级酒店了!”
干瘦男人这才抬起头,三角眼在豆小芳身上溜了一圈,闪过一丝淫邪,又瞥了一眼穿着体面的张大财,皮笑肉不笑:“嫌贵?出门左转,桥洞底下面费,就是晚上耗子多了点。”
张大财没理会他的挑衅,掏出钱包,数了二十张红票子拍在柜台上:“两间最好的,住一晚。”
干瘦男人看到钱,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惫懒样子,慢悠悠地收起钱,却没有给钥匙的意思。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两位,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黑云岭?”
“怎么,住店还要查户口?”张大财眯起了眼。
“那倒不用,”干瘦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不过嘛,我们这黑云岭,有黑云岭的规矩。外来的人,想在这里做点事,都得先拜拜码头,交个‘入门费’。”
“入门费?”豆小芳气笑了,“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干瘦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在这黑云岭,熊爷的话就是道理!看两位这派头,不像是一般的游客,是冲着山里的矿来的吧?想碰矿,就得守熊爷的规矩!这入门费嘛……也不多,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翻了翻。
“十万?”豆小芳倒吸一口凉气。
“十万?”干瘦男人嗤笑,“美女,你打发要饭的呢?一百万!一个人!”
张大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盯着那干瘦男人,语气平静:“我要是不交呢?”
“不交?”干瘦男人收敛了笑容,三角眼里透出阴狠,“那恐怕两位这店,住得不踏实。出门不小心摔断腿,或者遇上个车祸,都是常有的事。这穷山恶水的,治安不好,警察来了也没用。”
赤裸裸的威胁!
空气瞬间凝固。豆小芳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她下意识地靠近了张大财一步。连司机老师傅也绷紧了肌肉,警惕地看着四周。
张大财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笑了。他不是害怕,而是被气笑了。他妈的,一个破招待所的前台,都敢这么嚣张?这熊爷的威风,看来不是吹的。
他往前凑了凑,身子微微前倾,几乎隔着柜台贴到那干瘦男人的脸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冰碴子味:“你刚才说,谁的话是道理?”
干瘦男人被他的气势慑了一下,但想到背后的靠山,又硬气起来:“熊爷!黑云岭的天,就是熊爷撑着的!”
“熊爷……”张大财咀嚼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然后,他毫无征兆地,猛地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