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目光对上苏暖暖的眼睛时,苏暖暖呼吸一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曾经平静无波,后来偶尔会因她而泛起涟漪,此刻却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和空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彻底的死寂和……自我放逐般的麻木。只有在最深处,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极淡的、对她出现的意外,但那点波动也迅速被更深的灰暗吞没。
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毛衣,头发柔顺地披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在这冰冷昏暗、弥漫着酒精颓废气息的酒库里,她干净温暖得格格不入,像一道误入绝境的光。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拒人千里的冷漠,“看笑话吗?”
“不是。”苏暖暖坚定地摇头,手依旧轻轻覆着他的手,“顾奶奶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
“担心?”顾怀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可以用钱买断关系的失败者,一个连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的……空壳。”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刺在苏暖暖心上。她知道他伤的有多深了。
“你不是!”苏暖暖忽然提高了声音,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和……维护,“顾怀谦,你听着!你不是空壳!你也不是失败者!”
她的话让顾怀谦空洞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你是顾怀谦!是那个即使退圈了也依旧被无数人铭记的影帝!是白手起家将星阙传媒经营得风生水起的老板!是顾奶奶和顾爷爷最骄傲、最疼爱的孙子!是我……”她顿了顿,脸微微有些发热,但目光依旧勇敢地直视着他,“是我……很敬佩、很……在意的人!”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快又轻,几乎是含在嘴里,但在寂静的酒库里,却清晰地传入了顾怀谦的耳中。
敬佩?在意?
顾怀谦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真诚和……某种他不敢深究的灼热情感。他麻木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苏暖暖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一些,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用话语驱散他周身的阴霾:
“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傻的事情!他们不珍惜你,是他们的损失!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人看到你的好,在乎你!顾奶奶,顾爷爷,林助理,公司里那么多员工,还有……还有很多你的粉丝,还有我!我们都觉得你很好,特别特别好!”
“生活不是只有一种意义,也不是非要得到谁的认可才算成功!你可以为自己活啊!做你喜欢的事,哪怕只是安静地看一本书,品一杯茶,或者……像现在这样,偶尔任性一下,喝点酒也没关系!但不要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好?”
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恳求:“出来吧,顾先生。外面有阳光,有新鲜空气,有担心你的人……还有,还有我做的点心,我特意带来给顾奶奶,也给你留了一份,你尝尝看,很甜的……”
她语无伦次,有些话甚至逻辑不通,但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带着她特有的、暖洋洋的生机和直白的关切。她忘了遮掩,忘了矜持,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个缩在黑暗角落里的男人拉出来。
顾怀谦怔怔地听着,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盛满了对他的担忧和某种炽热情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算计,只有最纯粹的心疼和……在意。
酒意、绝望、冰冷、麻木……在她这些毫无章法却滚烫的话语中,似乎开始一点点融化、瓦解。
她说,她敬佩他。
她说,她在意他。
她说,他很好。
她说,还有她。
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荒芜与黑暗,仿佛真的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温暖又明亮的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冲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残存的理智。
在苏暖暖还在努力组织语言,想要继续安慰他时——
顾怀谦忽然松开了握着酒瓶的手(酒瓶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只原本被她覆着的手反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轻吸了口气。
然后,在她惊愕睁大的眼眸中,他倾身向前。
带着浓烈酒气的、微凉的唇,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渴望,精准地、重重地,吻住了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昏暗的酒库,浓烈的酒气,滚落的空瓶,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只有唇上传来的、带着颤抖的微凉触感,和他近在咫尺的、紧闭的、睫毛剧烈颤动的眼帘,无比清晰。
苏暖暖的大脑一片空白。
系统没有提示音,世界也安静了。
只剩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绝望和救赎意味的吻,和她胸腔里,那骤然失控的、雷鸣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