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路上可还好?有没有人刁难?吃住还习惯吗?有没有晕船?” 莫亦云连珠炮似的发问,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但那份焦急与关切却无比真实。
苏暖暖心里一暖,连日来漂泊在陌生水路上的那点孤寂感悄然散去。她摇摇头,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没事,一切都好。周管事很照顾我。亦云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京……” 她忽然想起他应该是从京城追来的。
“我收到信就赶回京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听说你上了我家的船,就又追过来了。” 莫亦云简略解释,目光仍不住地打量她,确认她真的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你说你,这么大的事,也不等我回来商量!京城那摊浑水是能随便蹚的吗?三皇子那人……” 他哽了一下,想起苏言叮嘱的“谨慎”,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嘟囔道,“总之,以后有事,记得先告诉我!有哥哥在呢!”
看着他明明疲惫不堪却强打精神、一副“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的模样,苏暖暖鼻尖微酸,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亦云哥哥。”
莫亦云的到来,让这趟南下的旅程气氛陡然不同。周管事和船上伙计自然对自家少爷毕恭毕敬,行程安排也更加细致周到。莫亦云毫不客气地占了苏暖暖隔壁的舱房,美其名曰“就近照应”。
起初两日,莫亦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暖暖,怕她晕船,怕她无聊,怕她吃不惯船上的伙食。他变着法儿地从沿途码头搜罗各种小吃零嘴儿,有些是江南特产,有些是听说女孩子会喜欢的甜食蜜饯,一股脑儿堆到苏暖暖面前。
“尝尝这个,菱粉糕,只有这段水路某个小镇才做得好。”
“嘿,刚靠岸买的藕粉圆子,还热乎着,快吃。”
“暖暖你看,那边岸上的水车,跟咱们京城附近的不一样吧?”
他话变得格外多,仿佛要用这些琐碎的声响和热闹,驱散她眉间可能存在的忧色,也填补自己心中那莫名的、失而复得后的空落与后怕。
苏暖暖由着他忙活,心里觉得好笑又温暖。她知道莫亦云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这份毫无保留的呵护,在此时显得尤为珍贵。她也会跟他分享船上看来的风景,指着远处朦胧的山影问是不是快到了,或者听他吹嘘(往往夸大其词)他在江宁府如何“叱咤风云”。
过了最初紧张的“看守期”,莫亦云见苏暖暖确实适应良好,精神也不错,才渐渐放松下来。行程变得规律而惬意。
白日里,若天气晴好,两人常并肩坐在甲板的荫凉处。莫亦云有时会处理些从江宁快马送来的紧急信件或账目,苏暖暖则抱着本书看,或是做着简单的针线。互不打扰,却有一种默契的宁静。
莫亦云处理完正事,便会凑过来,抢过她手里的书,瞥两眼封面,便开始发表“高见”:“哎,这游记写得不行,净是些酸文人的臆想。改天哥哥带你亲自去看,保管比这书上写的精彩十倍!” 或是嘲笑她的绣工:“暖暖啊,你这鸭子绣得……挺别致啊?是打算炖了还是养着?”
苏暖暖便气鼓鼓地夺回书或绣绷,作势要打他,两人笑闹一阵。
午后,莫亦云偶尔会找来棋盘,硬拉着苏暖暖对弈。他的棋风和他的人一样,大开大合,不拘小节,常常剑走偏锋,杀得兴起时眉飞色舞。苏暖暖的棋艺是苏言教的,偏向稳健布局,往往在莫亦云看似占尽上风时,悄无声息地扭转局面。每到这时,莫亦云便会抓耳挠腮,嚷嚷着“不算不算,刚才那步我没看清”,然后死皮赖脸地要悔棋,引得苏暖暖笑得前仰后合。
黄昏时分,是看日落的最好时候。船行在宽阔的江面上,落日熔金,晚霞漫天,水鸟归巢。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靠着船舷,看那轮红日一点点沉入水天相接之处,将江水染成瑰丽的绛紫色。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面,偶尔有渔歌从远处传来。
“江宁府快到了。” 一日黄昏,莫亦云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那里……跟水城不太一样,更热闹,也更复杂。不过你别怕,到了那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我的宅子大,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想逛铺子、听戏、游湖,哥哥都陪你去。保证比你在京城自在。”
苏暖暖转过头,看着他被晚霞镀上一层暖光的侧脸,那总是飞扬跳脱的眉眼神情,此刻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静的可靠。她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对那座陌生城池的隐约不安,似乎也被这霞光与承诺悄然抚平。
“云亦哥哥,” 她忽然问,“你这么跑来跑去,江南的生意没关系吗?”
莫亦云咧嘴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张扬模样:“生意哪有你重要?再说了,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能不上心吗?放心吧,你亦云哥哥本事大着呢,两边都耽误不了!”